作家笔下的匠人
成都人事-消防演习总结报告
作家笔下的匠人
撰稿|河 西
【摘 要】在时代变迁中物不是人已非,被奔向现
代化的大潮裹挟前行时,无数人开始自问:没有了故
乡的我们,到哪里去安放自己的灵魂?在这个喧嚣烦
扰的国际大都会中,有那么一些人,属于没有话语
权的边缘人,他们存不存在,发不发声,似乎和这个城
市这个时代向前大踏步迈进的步伐了无瓜葛。但
是王安忆说:"我个人比较喜欢边缘的人物,他们不是被
格式化的,不作为社会的潮流。
【期刊名称】新民周刊
【年(卷),期】2016(000)0
22
【总页数】4
【关键词】国际大都会;王安忆小说;金大坚;边缘人;吴用;呼延灼;中国
小说学会;《水浒》;梁山好汉;萧
让
在这个喧嚣烦扰的国际大都会中,有那么一些人,属于没
有话语权的边缘人,他们存不存在,发不
发声,似乎和这个城市这个时代向前大踏步迈进的步伐了无瓜葛
。但是王安忆说:“我个人比较喜
欢边缘的人物,他们不是被格式化的,不作为社会的潮流。你很难把他
们归纳到任何一种思潮、生
存形态里去,他们就是独自的一个。”在她发表于《收获》的中篇小说《众声
喧哗》中,主人公就
是一位工匠:裁缝。
呐喊与低语
王安忆对于上海弄堂里的小人物有
一种特殊的情感。
她曾讲到最初写作《众声喧哗》时的动机:小说中的那个纽扣店,其原型就在武康路上
。有一次她
去为裙子买配饰,遇见一老一少在对话,老的中过风,只能讲些只言片语;少的口吃,说话断
断续
续。“我当时并没有想过要写小说,但他们是一个契机,是小说的一个诱因。”
然后,我们
就读到了这个中篇,名为“众声喧哗”,小说的声音却是轻的。一个轻微中风后言不达
意的老裁缝,和一
个英俊端正却口吃的保安,每一次对话,都言简意赅,说一句,藏一句。
夹在两个口头表达有障碍的男性
之间,强势女人“六叶”显得滔滔不绝,可她连珠炮般的发声,也
被一再打断,留存在纸上的只言片语,
似乎也是闪烁其词欲言又止,这当然是王安忆的一种策略
,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凡响的都无声,静着的
都有声”。
边缘人裁缝的声音,像雨点在柏油路上溅起金珠子般的水花,但是转瞬即逝,没有媒体的扩音
器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城市深处,即使像夏天梧桐树上的蝉,翅翼振动,在空气中穿行出金属般刺耳的声音,它们的躯体也隐藏在梧桐宽大的叶子下,杳无踪迹。
和金宇澄小说《
繁花》里你说我说他说的声音碰撞相反,王安忆《众声喧哗》中更多的是沉默。沉
默,无声胜有声?一种
王安忆认同的声音哲学,像参禅悟道,又像是呐喊与低语,在革命的政治的
高音喇叭之下,是普罗大众低
音的涓涓细流。
除了《众声喧哗》,她还写过一篇小说,叫《骄傲的皮匠》,曾获得中国小说学会200
8年度中国小
说排行榜中篇小说组的第一名。小说写一个乡下的修鞋皮匠,他的敬业,他的矜持,他的洞
达和他
的骄傲。写他不声不响的爱情,写他对弄堂生活不言不语的参与。和《众声喧哗》一样,主人公的
声音是轻的,姿态是低的,恰如他们在大上海这座城市中所处的位置。
说起来,皮匠和根娣的爱
情并不源于根娣帮他热中饭,而是弄堂老太制造的根娣和另一个男人的
“绯闻”。而两个人热络的偷情突
然中断,也并不是因为东窗事发,而是因为出租屋男人把根娣误
认为是“那种女人”。小说有一些让人意
想不到的错进错出,但在这样的情节之外,则是麻将桌上
的男女背后各自的生存,他们被城市变迁裹挟着
,工作、房子、家庭关系、情感重心都在不断变化
,只是,有的变化看得见摸得着,有的则是潜滋暗长、
辨不清缘由。
时代的缩影
瓦匠、篾匠、豆腐匠、木匠、剃头匠……申赋渔笔下的《匠人》,以各
色手工技艺为经,以人物命
运为纬,将故乡的人情风物娓娓道来。一个几万人的大村、流淌着600年往
事的时光之河,在时代
变迁中物不是人已非,被奔向现代化的大潮裹挟前行时,无数人开始自问:没有了
故乡的我们,到
哪里去安放自己的灵魂?
而张一弓的作品《张铁匠的罗曼史》,1982年时曾
经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大银幕,主演是当时非
常红的王馥荔,这部作品也带有那个年代的深深烙印——
在北方山区农村某集市上,歇业多年的张
记铁匠炉重新开张。主人张银锁在一片祝贺声中,忽见一个女人
,历历往事涌上了他的心头。当年
,农村办“初级社”时,张银锁与王腊月相爱成婚。1958年,在铁
工组“拔白旗”会上,银锁因被
诬为“白旗”,一时失手打伤公社副社长夏谋,被判刑入狱。腊月的哥哥
王木庆逼腊月离婚后,又
要她改嫁夏谋。腊月不从,携儿外出逃荒,幸遇刘忍搭救,三人相依为命。三年
后,银锁刑满回乡
,挑起打铁担子,四处寻找妻儿……小说内容从解放初期一直写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
,张银锁的
冤案平反。二十多年里历尽坎坷、几经离散的张铁匠和王腊月终于破镜重圆。和王安忆的《骄
傲的
皮匠》相似,张一弓也是从张铁匠的人生切入,来折射时代社会的变化。只是,张一弓反映的现实<
br>,有更多的伤痕,更多的苦痛。在张一弓笔下,主角是铁匠,在其他人笔下,又可以是瓦匠、木匠
、剃头匠,他们的人生,都与时代息息相关,都是这时代的缩影。
卑微的《水浒》工匠
在中国历
史上,工匠从来没什么地位。
《水浒》一百零八将中,有很多人其实是不怎么冲锋陷阵的幕后工匠。“玉臂匠”金大坚,绰号里就有一个匠字,当属匠人无疑。金大坚出场时有赞诗一首:“凤篆龙章
信手生,雕镌印信更分明。人称玉臂非虚誉,艺苑驰声第一名。”
虽然和宋江一样,也爱耍 枪弄棒,惯会枪棒厮杀,但终究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水浒传》中金大坚
唯一一次出场打架,是“矮脚虎 ”王英依吴用之计将萧让、金大坚二人劫上山时,萧、金也“倚仗
各人胸中本事,便挺着杆棒,径奔王矮 虎。三人各使手中器械,约战了五七合”。接着就被埋伏在
两边的“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 “白面郎君”郑天寿一拥而上,把两人连拖带拽,捉
进林子里去了。
金大坚在小说中登场,是第 三十八回,吴用为了救宋江而想出一计。当时宋江酒后在浔阳楼题了反
诗,就是那首著名的“他年若遂凌 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结果被嗅觉灵敏的黄文炳抓进死牢。
梁山好汉得知消息,个个心急如焚,怎么 办呢?还是军师吴学究有妙招,他得知蔡九知府差戴宗送
书上东京,请教他的父亲蔡京,如何处置:是当 地问斩,还是解往东京,还是老太师说了算。
这就给了吴用钻空子的机会——戴宗将书信私与吴用,吴用 想,蔡京是大书法家,如果让一个人模
仿他的笔迹,不难,几可乱真者,圣手书生萧让可用也。还需一枚 图章,吴用就想到了金大坚,说
他是中原一绝,在济州城里居住,开得好碑文,雕得好玉石。但问题在于 ,所谓“智多星”吴用的
妙计如何?看上去心思缜密,连图文印章都考虑到了,其实却百密一疏!这是在 戴宗刚刚送走书信
时,吴用就想起来的,却也追悔莫及。问题出在哪?就出在金大坚的图文印章上。他刻 了一枚玉箸
篆文“翰林蔡京”,可如今蔡京已荣升太师,岂有仍用翰林印章之理?况且,蔡九知府是他儿 子
,父对子,在那个讲究避讳的年代,断不可能用这样的印章。所以吴用饶是有金大坚这样的名匠相助,仍是功亏一篑。
这种事,在《水浒传》中有很多,人们常常将《水浒传》中的吴用和《三国演义 》中的诸葛亮相提
并论,以为吴用是个小诸葛似的人物。可如果我们细读《水浒传》就会发现,先是吴用 出一“妙招
”,最后,还得黑旋风李逵拼死拼活劫法场买单。也难怪有评论者就认为,“吴用”这个名字 ,其
实是在讽刺吴用真无用也!连带着,金大坚这样的雕刻能手,也只能做做无用功。而最后杀死黄文< br>炳这个小人的,不是武松鲁智深这样的好汉,而是另一位工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唤侯健,是
个裁缝,因人长得黑瘦轻捷,被人唤作“通臂猿”。
在《水浒传》中,金大坚出场寥寥无几,基本上就是 陪衬。但金大坚绝非可有可无的龙套角色。为
什么这么讲?因为有一种看法认为,刻有梁山好汉名字的石 碑是宋江、吴用等人伪造的,而金大坚
也是参与者之一。这种观点较早的来源,出自容与堂本声称为李卓 吾所写的评语:“眼见得萧让任
书,金大坚任刻,做成一碣,埋之地下,公孙胜作法,掘将起来,以愚他 众人。”
如果历史上真有这块一百零八将的碑,那八成就是金大坚这样的工匠做的手脚了,其作用,和陈 胜
吴广在鱼肚子里塞一块朱砂绸帕“陈胜王”差不多,所谓天命神授,这样,造反才有合法性,所以,金大坚是不可或缺的。
除了金大坚,《水浒传》中的工匠还有不少。“玉幡竿”孟康,祖籍真定州 人氏,善于制造大小船
只。因押运花石纲,孟康奉命造大船,被负责的提调官欺侮,一气之下杀了提调官 ,弃家逃走江湖
,在饮马川安身,跟随邓飞、裴宣。上梁山后,孟康的作用往往被读者忽
略,其实,没有孟康,怎
么三败高俅两擒童贯?还不得靠八百里水泊的天然屏障?书中对“混江龙”李俊
、阮氏三雄、张横
张顺兄弟的威猛描写极为细致,可谓不惜笔墨,可是对于孟康这样默默付出的工匠,却
惜字如金
,何故厚此薄彼?还有“金钱豹子”汤隆,“金枪手”徐宁的表弟,后来是梁山的兵器制造总管
。
汤隆因整天锻造军器,火器飞溅,以致全身伤疤,所以人称“金钱豹子”。没有他打造钩镰枪,徐宁怎么破呼延灼的连环马?
要说《水浒传》里的工匠,最让人神往、觉得是大神级别的,还得说是在
梁山专造号炮的“轰天雷
”凌振。小时候读《水浒》,看到凌振出场,精神为之一振,在一个冷兵器的时
代,突然跑出一位
火器专家,那不是如虎入羊群吗?再加上两个术士,一个“入云龙”公孙胜,一个“混
世魔王”樊
瑞,施展法术,不是可以天下无敌了吗?其他好汉本事再大,就凭冷兵器武功,还能打得过大
炮和
神仙去?可惜,公孙胜者,修道之士,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施一次法,也远没有孙悟空那么神乎<
br>其神。而凌振,也和中国近代史上火器的命运一样,空有报国神器,却无用武之途。凌振号称“宋
朝天下第一个炮手”,善于制造火炮,能打十四五里远。更兼深通武艺,弓马熟娴,原来在官军任
职,是
东京甲仗库副使炮手。他先是呼延灼用来对付梁山的,不想被阮小二在水中生擒,上梁山
,乃反戈一击,
帮助徐宁大破五虎将之一的双鞭呼延灼及他两个副将的连环马。后来打大名府、征
辽、田虎、王庆以及方
腊时,都屡立战功。只是,奇怪的是,以火炮之威力,为何凌振在梁山中的
地位却总得不到重用?排座次
时仅排在“神算子”蒋敬之前,却排在“锦豹子”杨林之后。那蒋敬
是什么?不过是个会耍算盘的钱粮支
出出纳,而杨林身为步军统领,也并无所长,何故厚此薄彼
?英雄无用武之地,一叹。
其实,凌
振的“火炮”种类繁多,有子母炮、金轮炮、风火炮、车箱炮、轰天炮等,砍断武松手臂
的方腊手下“灵
应天师”包道乙,就是被凌振一炮打死的。但凌振的火炮到底有多大威力,小说中
却是含糊其辞。他所用
的,到底是投石机、爆竹、火铳,还是我们以后所看到的铜制大炮,已不得
而知。梁山排座次时,宋江只
让他专造号炮,似乎也多以号令军队而不是实用的功能为主。你看童
贯前来征讨梁山,梁山布出九宫八卦
阵时,凌振负责带着副手二十余人,围绕在杏黄旗后的炮架周
围。后来轮到高俅带兵征讨梁山时,凌振又
负责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这是不是大材小用了呢
?在北宋末年,火器刚刚出现,到《水浒传》成书的
明代,火器的发展也有限,都属于攻城掠地的
辅助性进攻兵器,而没有大规模杀伤的实际效用,这就决定
了凌振的价值。倘若东京方面和梁山好
汉对火器有更多科学发明的兴趣和前瞻性,搞不好日后打到多瑙河
,甚至称霸世界的,就没有成吉
思汗和英国殖民者什么事了。
历史无法改写,我们的火炮工匠凌
振,也只能屈居于地煞星中跑龙套,不亦悲夫!这些工匠好汉
,在《水浒传》排座次时,毫无例外都排在
末尾充场面,还得说在那个时代,工匠没地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