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四声
玛丽莲梦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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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02日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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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四声
archaic Chinese tonymes
指先秦两汉时期汉语的声调。清代的古音学家发现
《诗经》的韵脚字有一部分跟当时的读音不一样,同时也
发现有些字的声调也有跟当时通用的声调不一致的,他
们称为古四声。比方《诗·甫田》二章的押韵字是:明、
羊、方、臧、庆。四章的押韵字是:梁、京、仓、箱、梁、
庆、疆。《诗·□宫》四章的押韵字是:尝、衡、刚、将、
羹、房、洋、庆、昌、臧、方、常。这让人看了,不由
得不产生一个印象,就是在《诗经》时代,有些字的声
调跟后代韵书里记录的不一样。象上文的“庆”字,要
是改念“羌” (qi□ng),就觉得全部押韵都是非常和谐
的。这正是好些清代古音学者的主张。
上头举的是平去声的字,没牵扯到入声。一牵扯到
入声,问题就更复杂了。
《诗·泉水》三章:“载脂载辖(xi□,原是入声字),
还车言迈。□臻于卫,不瑕有害。”这里“迈、卫、害”3
个字都是去声,只有“辖”是入声。这些研究家得出一
个结论:这批入声字跟某些去声关系密切。
在《广韵》里,字是按“平、上、去、入”分类的。
从它的目录看,“东、董、送、屋” 4韵是一串儿,“江、
讲、绛、觉”是一串儿。多数等韵书也遵守这种安排。这
就是以塞音[k]收尾的入声,配用鼻音[□]收尾的平、上、
去声。根据《诗经》用韵,清代的学者开始修改这种配
属关系。从顾炎武开始,把入声改配到《广韵》里原来
没配入声的字底下。他在《近代入声之误》条里说:“故
歌、戈、麻三韵,旧无入声;侵、覃以下九韵旧有入声:
今因之。馀则反之。”(见古韵)他这种尊重证据,不
盲从古人的精神是可佩服的。以后的古韵学家,除戴震
在解释入声从属阴、阳声的时候稍有不同以外,别人都
是跟他走的。江有诰《入声考》最详密。
这些古韵学家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总认为入声是
别的什么东西的附属品。顾炎武开始提出一条奇怪的理
论叫“入为闰声”,他说:“《诗》三百篇中亦往往用入
声之字。其入与入为韵者什之七,入与平上去为韵者什
之三。以其什之七而知古人未尝无入声也。以其什之三
而知入声可转为三声也。 故入声、声之闰也。”用“闰”
来讲语音,是诗的语言,不是科学的语言。不过话虽然
难懂,他倒没否认入声存在。就是假定周朝人说话常把
“一”念“椅”,“六”念“流”,“八”念“耙”等
等,精神和讲叶音相似,太难让人信了。他一开端,底
下的学者们就有不少想取消古音也就是先秦语音里某个
调类的主张了。
段玉裁在《六书音均表》里
写了一条《古四声说》,
说:“古四声不同今韵,犹古本音不同今韵也。考周秦
汉初之文,有平上入而无去。洎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
为去声、平声多转而为仄声,于是乎四声大备而与古不
侔。有古平而今仄者,有古上入而今去者。细意搜寻,随
在可得其条理。今学者读三百篇诸书,以今韵四声律古
人。陆德明、吴□皆指为协句。顾炎武之书亦云‘平仄
通押’,‘去入通押’,而不知古四声不同今犹古本音
部分异今也。……如‘戒’之音‘亟’,‘庆’之音‘羌’,‘享
□’之音‘香’,‘至’之音‘质’,学者可以类求矣。
古平上为一类,去入为一类。上与平一也,去与入一也。
上声备于三百篇,去声备于魏晋。第十五部古有入声而
无去声,随在可证。如,《文选》所载班固《西都赋》
‘平原赤、勇士厉’而下,以‘厉、窜、秽、□、折、噬、
杀’为韵,‘厉窜秽噬’读入声……法言定韵之前,无去
不可入。”
段玉裁说的“洎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为去声”,是
指魏晋以来经师多用去声表示词义分化。比方《左传》
襄公二十三年:“饮我酒”,“饮”是使动用法,《释
文》“於鸩反”,用y□n跟原来的y□n区分开。《周礼·
廪人职》:“若食不能人二□,则令邦移民就□,诏王
杀邦用。”郑注:“杀犹减也。”《释文》:“杀,所
界反。”用sh□i跟原来的sh□区分开。这当然是事实,不
过得出“无去不可入”这个结论就夸大了,就一部说,已
经是夸大,何况扩大到全体古韵上去呢?到后来也没人
全盘接受他的主张。
孔广森(1752~1786)《诗声类》说:“至于入声,则
自缉合等闭口音外,悉当分隶自支至之七部而转为去声。
盖入声创自江左,非中原旧读。”不过多数人看出来孔
广森是北方人,受了方音影响,没人信从他的话。
近代人黄侃有《〈诗〉音上作平说》,主张单就《诗
经》论,上声调不存在。
凡是主张“古无××”,“×声古归×”的学者从
来没把下面两个问题说清楚过:①既然古代 x类调不存
在,合并在y类里头,那么后来x类分出来是因为有什么
内在的或是外部的条件呢?②说x类并到y类里头,是光
指用一种调值念它们,还是连音节结构(用什么尾音…
…)、元音长短,有没有或是有什么样的词头等等方面
全都一样呢?
顾、段、孔、黄都没回答过这两个问题。在这一点
上,他们都不如钱大昕。钱氏说“舌上”古归“舌头”,虽
然没给出条件来,可是舌上音在等韵里永远排在三等(它
后头有个i类介音)是众所周知的。这也就等于给出条件
来了。说“古无 x声”的人却什么也没给。
没有限制条
件,一个音不能分裂成两个,这是语音史的常识。
另外一派古韵学家,如王念孙、江有诰就主张古音
四声全有,只是哪个字归哪一类跟后代人不同。江有诰
为这个单写了一部《唐韵四声正》。近代人王国维认为
阳声韵的调子跟别的调类不一样,应该单分出来。他创
了个“五声”说。不过几乎没有反响。
前述两派的争论一直没定论。比方现代人周祖谟就
写过《古音有无上去二声辨》,继续申述王念孙,江有
诰的论点。
辩论的双方利用的资料往往都是押韵字。有时候一
章《诗》里用了“平平平上上” 5个韵字。主张分的说
“这是两段”,主张合的说“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一气”。谁
也难说服对方。推到“至矣尽矣”的地步,到底哪个字
入韵本来也是后人推测的。
故宫本王仁□《刊谬补缺切韵》上平、下平、上、去、
入各声卷头上记着“旧韵……字”。唐兰跋据《封氏闻
见记》证明“旧韵”就是陆法言《切韵》,共 12158个
字。从这儿推算,《切韵》各声的字数占全书字储存的
百分比是:
上平 下平 上 去 入 总计
字数 2908 2692 2070 2332 2156 12158
百分比 23.9% 22.1% 17% 19.2% 17.8% 100%
陆法言《切韵序》里各调类字次统计是:
平42.5% 上19.4% 去19.9% 入18.1%
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里字次统计是:
平43.5% 上19.4% 去19.5% 入15.3%
这里入声字百分比低。可是要是“不”字按现代广州、客
家、闽南话算入声的话,它就高了。
从这里看,一个时代的作品各个调类的字次百分比
大致跟当时的字储存里各个调收字的百分比成正比。
把这个论断倒着用,要是能知道周代初年的作品里
用各调类(当时字归调类跟《切韵》时代的差别只是零
星的)的字次的百分比,也就可以大致推断当时的调类
有几个,它们的字储存百分比大致是什么样子了。当然,
材料不该用一句一个“兮”,一句一个“之”的。
大盂鼎是周康王时代的铜器。它的铭文的字次百分
比是:
平41% 上19% 去19% 入21%
《周易·上经》是周初的作品。从《左传》引的字
句看,后人有些改动,可是不大。它的字次百分比是:
平44% 上21% 去17% 入18%
《书·洛诰》也是周初的作品。它的字次百分比是:
平46% 上 22% 去15% 入17%
从这些统计数看,周初,也就是《诗经》产生时代
的作品里字次百分比大致和《切韵》时代的作品里字次
百分比一样。可以推出:《诗经》音里的调类数目和字
储存百分比同《切韵》大致一样。
王力认为古去声是长调入声,跟这个结论并没矛盾。
因为这里调类的名字只是从俗,并没肯定调值什么的。王
力已经回答了上文提出的两个问题了。一大类里再分两
小类同一开始就分两类一样。
周代人的调值没法子知道,后汉人开始用汉字对梵
文音。梵文用的是音乐重音。重叫ud□tta,高调;轻叫
anud□tta,低调。从现在看,用“浮屠”对b□ddha,平
声兼对ud□tta和anud□tta,好象是不会分别轻重,不过从
译经师经常省略词末轻音节(“佛陀”省成“佛”)看,大
概还是会分的。可见平声可能是中平调,高低调都可以
用。入声也可能是中平短调。比方“萨和”对s□rva,“萨
□”对sattv□。只有去声是低调。“□”是为对k□am□造
的字,“□”是为对d□k□i□a造的字,都对anud□tta。
支谦译《释摩男本四子经》(《大正藏》54号)用
“迦维罗卫兜”对 kapilavastu,说明祭部字在后汉可
能收-s。段玉裁说的“无去不可入”是根据不足的。其
实可能是-as,-ad或-at通押。“沸”对pu□,“替”对
ti□,说明质□部里也有一些这样的字。
参考书目
顾炎武:《音学五书》。
段玉裁:《六书音均表》。
王力:《汉语音韵》,中华书局,北京,1963。
周祖谟:《汉语音韵论文集》,商务印书馆,北京,1957。
俞敏:《后汉三国梵汉对音谱》,《中国语文学论文
选》,日本光生馆,东京,1984。
(俞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