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风光在“巫山” 《金瓶梅》中最旖旎的文字

玛丽莲梦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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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05日 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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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风光在“巫山” 《金瓶梅》中最旖旎的文字

文章摘自《石钟 扬品读潘金莲与西门庆:致命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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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称潘金莲进入西门府后的故事,为小说中的
“小说”。我则更看中潘金 莲入西门府之前,与西门庆的那
段婚外恋情,视为小说中的精品,尽管它只能作为潘金莲与
西门 庆故事的序曲。尔后故事发展轨道,尤其是潘金莲的性
格变迁与行为逻辑,都或明或暗在这序曲中找到源 头与依
据。
一、赴巫山潘氏幽欢
先得狠狠当一把文抄公,请看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
这妇人见王婆去了,倒把椅儿扯开 一边坐着,却只偷眼睃
看。西门庆坐在对面,一径把那双涎瞪瞪的眼睛看着他,便
又问道:“却 才到忘了问得娘子尊姓?”
妇人便低着头带笑的回道:“姓武。”西门庆故做不听得说
道:“姓堵?”
赴巫山潘 氏幽欢那妇人却把头又别转着笑着低声说道:
“你耳朵又不聋。”西门庆笑道:“呸,忘了,正是姓武。 只
是俺清河县姓武的却少,只有县前一个卖炊饼的三寸丁姓
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么? ”


妇人听得此言,便把脸通红了,一面低着头微笑道:“便
是奴的丈夫 。”西门庆听了,半日不做声,呆了脸,假意失
声道:“屈。”妇人一面笑着又斜瞅他一眼,低声说道: “你
又没冤枉事,怎的叫屈?”西门庆道:“我替娘子叫屈哩!”
却说西门庆口里娘子 长,娘子短,只顾白嘈。这妇人一面
低着头弄裙子儿,又一回咬着衫袖口儿,咬得袖口儿格格驳
驳的响,要便斜溜他一眼儿。只见这西门庆推害热,脱了上
面绿纱褶子,道:“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 护炕上。”这妇
人只顾咬着袖儿别转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
折,怎的支使人!” 西门庆笑着道:“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
人偏要自己安放。”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却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只箸来。却也姻缘凑着,那只箸儿刚
落在金莲裙下。西门庆一面斟酒劝那妇人 ,妇人笑着不理他。
他却又待拿箸子起来,让他吃菜儿。寻来寻去不见了一只。
这金莲 一面低着头,把脚尖儿踢着笑道:“这不是你的箸
儿?”西门庆听说,走过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 。”蹲
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
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怎 这的啰唣!我要叫起来哩!”
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可怜小人则个!”一面说
着, 一面便摸他裤子。妇人叉开手道:“你这厮歪缠人,我
却要大耳刮子打的呢!”西门庆笑道:“娘子打死 了小人,也
得个好处。”于是不由分说,抱到王婆床炕上,脱衣解带,


共枕同欢 。
却说这妇人自从与张大户勾搭,这老儿是软如鼻涕脓如酱
的一件东西,几时得 个爽利!一个。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试
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又一个。今番遇了西门
庆,风月久惯本事高强的,如何不喜。但见: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 枝生,美甘甘
同心带结。看官心事。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
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两 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
云。一番做作也。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旎;羞云怯雨,
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
尖。正写二人淫事。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 微微气喘。将
完事也。星眼蒙眬,细细汗流香百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
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 谐,真个偷情滋味美。即此小小一赋,
亦不苟。起四句,是作者看官心头事,下六句,乃入手做作
推就处,下八句正写,止用“搏弄”“揉搓”,已极狂淫世界,
下四句,将完事也;下四句已完事也; 末二句,又入看官眼
内。粗心人自不知。 当下二人云雨才罢,正欲各整衣襟。
只见王婆 推开房门入来。大惊小怪,拍手打掌,低低说道:
“你两个做得好事!”西门庆和那妇人都吃了一惊,妇 人惊,
固是,西门则何惊哉?而亦必惊,写心虚人如画。那婆子便
向妇人道:“好呀,好呀!我 请你来做衣裳,不曾交你偷汉
子。你家武大郎知,须连累我!不若我先去,对武大说去。”


回身便走。那妇人慌的扯住他裙子,红着脸低了头,只说得
一声:“干娘饶恕!”王婆便道: “你们都要依我一件事。从
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
来,晚叫 你晚来,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就对你武
大说。”那妇人羞得要不的,再说不出来。又白描一句 。王
婆催逼道:“却是怎的?快些回复我!”妇人藏转着头,低声
道:“来便是了。”王婆又道 :“西门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
说得,这十分好事都已完了,所许之物,不可失信。作者至
此, 亦通身快乐,十分文章,已满足也。你若负心,我也要
对武大说。”西门庆道:“干娘放心,并不失信。 ”婆子道:“你
每二人出语无凭,要各人留下件表记拿着,才见真情。”西
门庆便向头上拔下一 根金头簪来,插在妇人云髻上〔一〕。
妇人除下来袖子,恐怕到家武大看见生疑。妇人便不肯拿甚
的出来,却被王婆扯着袖子一掏,掏出一条杭州白绉纱汗巾,
掠与西门庆收了。餘文。三人又吃了几杯 酒,已是下午时分,
那妇人起身道:“奴回家去罢。”
借田晓菲之言说:“《金瓶梅》 中关于做爱的文字,谁能说
是赘疣、是不必要的呢。作者往往于此际刻画人物,或者推
助〔动〕 情节的发展。西门庆与不同妇人做爱,其中蕴涵的
情愫都不同,做爱的动机、心情、风格、后果也不同。 如果
读者只能从中看到'淫’,那么这是读者自己的问题。”田晓菲
《秋水堂论〈金瓶梅〉》第 218页。


笔者认为《金瓶梅》中做爱文字虽各有千秋,各尽其能,
却 唯有这一则最美,可作诗来品,当画来赏。张竹坡在回批
中还特别挑出金莲赴巫山途中一系列精致传神的 动作来评
说,更显得金莲仿佛水银做成的本色派演员,原汁原味地走
到你眼前,无半点矫揉造作 ,一片柔媚俊俏,灵动之极:
开手将两人眼睛双起花样一描,最是难堪,却最是入情。
后却使妇人五低头,七笑,两斜瞅,便使八十老人,亦不能
宁耐也。
五低头内,妙在一 “别转头”。“七笑”……遂使纸上活现。
“带笑”者,脸上热极也。“笑着”者,心内百不是也。“脸
通红了……微笑”者,带三分惭愧也。“一面笑着……低声”
者,更忍不得痒极了也。“ 低声笑”者,心头小鹿跳也。“笑着不理他”者,火已打眼
内出也。“踢着笑”者,半日两腿夹紧, 至此略松一松也。“笑
将起来”者,则到此真个忍不得也。何物文心,作怪至此!
又有 “两斜瞅”者,妙在要使斜瞅他一眼儿,是不知千瞅
万瞅也。写淫妇至此,尽矣,化矣。再有笔墨能另写 一样出
来,吾不信也。然他偏又能写后之无数淫妇人,无数眉眼伎
俩,则作者不知是天仙是鬼怪 !
又咬得衫袖“格格驳驳的响”,读者果平心静气时,看到
此处,不废书而起,不圣贤即木石。
张评美中不足的是他心中有份“淫妇”的成见,在一定程


度上影响了他对金 莲“妖情欲绝”(绣像本眉批)的媚态的欣
赏。
二、田晓菲解读:巫山上的旖旎风光
田晓菲不愧为被西学浸染又不失传统的新派汉学家,再加
其才女的独特视角,同是这段故事 ,她能将之与《水浒传》、
词话本《金瓶梅》相比较,得出一个全新的审美境界。本书
对田说多 有“偏爱”,这里则又来当一次文抄公,好在她的
文字鲜美,不会令读者厌倦:
此回书 上半,刻画金莲与西门庆初次偷情。《水浒传》主
要写武松,“奸夫淫妇”不是作者用笔用心的所在,更 为了
刻画武松的英雄形象而尽量把金莲写得放肆、放荡、无情,
西门庆也不过一个区区破落户兼 好色之徒。在《水浒传》中,
初次偷情一场写得极为简略,很像许多文言笔记小说之写男
女相悦 ,没说三两句话就宽衣解带了,比现代好莱坞电影的
情节进展更迅速,缺少细节描写与铺垫。《金瓶梅》 之词话
本、绣像本在此处却不仅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而且深入描
绘人物性格,尤其刻画金莲的 风致,向读者呈现出她的性情
在小说前后的微妙变化。 词话本在王婆假作买酒离
开房间之后、西门庆拂落双箸之前增加一段:“却说西门庆
在房里,把眼看那妇人,去鬓半亸,酥胸微露 ,粉面上显出
红白来,一径把壶来斟酒,劝那妇人酒,一回推害热,脱了
身上绿纱褶子:'央烦 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那妇人


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搭放停当。”随即便是拂箸、 捏脚、云
雨。
且看绣像本中如何描写:(按,引文从略)但看这里金莲低
头、 别转头、低声、微笑、斜瞅、斜溜,多少柔媚妖俏,完
全不是《水浒传》中的金莲放荡大胆乃至鲁莽粗悍 的作派。
至此,我们也更明白何以绣像本作者把《水浒传》中西门庆、
王婆称赞武大老实的一段 文字删去,正写了此节的借锅下
面,借助于武大来挑逗金莲也。
词话本中,西门庆假意 嫌热脱下外衣,请金莲帮忙搭起来,
金莲便“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此节文字,实是为了映衬前
文武松踏雪回来,金莲“将手去接”武松的毡笠,武松道:
“不劳嫂嫂生受。”随即“自把雪来拂了,挂 在壁子上。”(我
们要注意连西门庆穿的外衣也与武松当日穿的纻丝衲袄同
色。然而绿色在雪天 里、火炉旁便是冷色,在三月明媚春光
里,金莲的桃红比甲映衬下,便是与季节相应的生命之色也。)< br>不过,金莲接过外衣搭放停当,再加一个“连忙”,便未免
显得过于老实迟滞,绣像本作:“这妇 人只顾咬着袖儿别转
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西
门庆笑着道: '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一
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却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 一
只箸来。”须知金莲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反是客气正经处;
不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倒正是与西 门庆调情处。西门庆的厚


皮纠缠,也尽在“偏要”二字中画出,又与拂落筷子衔接,毫无一丝做作痕迹。
《水浒传》以及词话本中,都写西门庆拂落了一双箸,绣
像本 偏要写只拂落了一只箸而已。于是紧接下面一段花团锦
簇文字:“西门庆一面斟酒劝那妇人,妇人笑着不 理他。他
却又待拿箸子起来,让他吃菜儿。寻来寻去不见了一只。……
这金莲一面低着头,把脚 尖儿踢着笑道:'这不是你的箸儿?’
西门庆听说,走过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蹲下身去,< br>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拂落了一只箸者,
是为了写金莲的低头、踢箸、笑言耳。 正因为金莲一直低着
头,所以早就看见西门庆拂落的箸;以脚尖踢之者,极画金
莲此时情不自禁 之处;“走过金莲这边来”,补写出两个相对
而坐的位置,是极端写实的手法;而“只一捏”者,又反照
前文金莲在武松肩上的“只一捏”也。西门庆调金莲,正如
金莲之调武松;金莲的低头,宛似武 松的低头。是金莲既与
武松相应,也是西门庆的镜像也。
《水许传》在此写到:“那妇 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
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要勾搭我?’西门庆
便跪下 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
来。”金圣叹在此处评道:“反是妇人搂起西门庆 来,春秋笔
法”。词话本增加一句:“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道:'
只怕干娘来撞见。’西 门庆道:'不妨,干娘知道。’”则金莲


主动搂起西门庆来这一情节未改,并任由金莲直 接说出情
怀。
且看绣像本此处的处理:“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怎这
的啰 唣!我要叫起来哩。’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
可怜小人则个。’一面说着,一面便摸他裤子 。妇人叉开手
道:'你这厮歪缠人,我却要大耳刮子打的呢!’西门庆笑道:
'娘子打死了小人 ,也得个好处。’于是不由分说,抱到王婆
床炕上,脱衣解带,共枕同欢。”
金莲“要 ”叫起来、“要”大耳刮子打,写得比原先的“你
真个要勾搭我”俏皮百倍。西门庆不说“作成”而说“ 可怜”,
是浪子惯技;“打死……也得个好处”,是套话,也与后来王
婆紧追不放要西门庆报酬 而说出的“不要交老身棺材出了讨
挽歌郎钱”相映,与金莲当日回家骗武大说要给王婆做送终
鞋 相映,可见死亡之阴影无时不笼罩这段奸情。至于“摸他
裤子”、“抱到王婆床炕上”,终于改成西门庆 采取最后的主
动,而不是金莲。田晓菲《秋水堂论金瓶梅》第15—18页。
田 晓菲欣赏的是“巫山上的旖旎风光”,以及写出这“旖旎
风光”的旖旎文章,她的分析精细到位。而我的 着眼点是想
透过这旖旎文章所写的旖旎风光,看到金莲从《水浒传》中
的“久惯牢成的淫妇”, 被《金瓶梅》改造成了初次偷情的
少妇。以此作为她与西门庆恋情生活的起点,与前述金莲性
格 起点(嫁鸡随鸡……)一样,对金莲形象的认识极为重要。


可见金莲并非“天生的淫妇” (或“天生的骚货”),她与西
门庆的初次偷情也不是简单地以“淫”视之,倒是一对少夫
少妇 被生命的激情所鼓动而产生的既浪漫又惊险更不失刺
激的婚外之恋。
三、“金莲心爱西门庆”
西门庆本乃久惯风月之徒,他与金莲首次幽会之后,王婆
问: “这雌儿风月如何?”西门庆用折字法回答:“色系子女
不可言”——即绝好,妙不可言之谓也。可见金 莲不仅床上
功夫见佳,而且非常投入,令西门庆割舍不得,第二天又用
钱打点王婆来约见金莲。 “那西门庆见妇人来了,如天上落
下来一般,两个并肩迭股而坐。”——已是现代恋人的坐法了,
与第一次相见风光大异。上次西门庆的主要精力耗在调情
上,这次才有心力从容地欣赏金莲之美:
这西门庆仔细端详那妇人,比初见时越发标致。吃了酒,
粉面上透出红白来。两道水鬓,描 画的长长的。端的平欺神
仙,赛过嫦娥。……
西门庆夸之不足,搂在怀中,掀起他裙来 ,看见他一对小
脚,穿着老鸦缎子鞋儿,恰刚半拃,心中甚喜。一递一口与
他酒吃,嘲问话儿。 ……西门庆嘲问了一回,向袖中取出银
穿心金裹面盛着香茶木樨饼儿来,用舌尖递送与妇人。两人
相搂相抱,鸣咂有声。
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少顷吃得酒浓,不觉


春心拱动。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再次幽会,“那妇人自当
日始,每日踅过王婆家来,和西门 庆做一处,恩情似漆,心
意如胶”(第四回)。转眼两月有余,他们一直全身心地投入
那最佳的 龙虎斗(潘金莲属龙,西门庆属虎):“那妇人枕边风
月,比娼妓尤甚,百般奉承。西门庆亦施逞枪法打 动;两个
女貌郎才俱在妙龄之际”(第六回)。
以往的评论,多将“那妇人枕边风月, 比娼妓尤甚”,视
为金莲淫荡的表现。然若换一个角度看,既然“金莲心爱西
门庆”,她对心爱 的男人全身地投入有何不可呢?从这个意
义上看,“比娼妓尤甚”,就如同西门庆赞扬金莲琵琶的弹奏< br>水平:“就是小人在勾栏,三街两巷相交的,也没有你这手
好弹唱!”也是一种称赞,只是其比拟 的方式难为一般人所
接受。这里“娼妓”与“相交(教)唱的”,都成了某种专业水
平的象征。 意思是说即使是专业的风月人员的风月水平也比
不过金莲。原因很简单,娼妓多半出卖的是身,而热恋中 金
莲是全身心地投入,是灵与肉的全方位地投入,其枕边风月,
自然“比娼妓尤甚”。而孙雪娥 对她的评价:“说起来比养汉
老婆还浪,一夜没汉子也不成的,背地里干的那茧儿,人干
不出, 他干出来。”(第十一回)则是一个失落者的嫉妒之声。
恩格斯说:“不言而喻,体态的美丽、 亲密的交往、融洽
的旨趣等等,曾经引起异性间的性交的欲望,因此,同谁发
生这种最亲密的关 系,无论对男子还是女子都不是完全无关


紧要的。但是这距离现代的性爱很远很远。”恩 格斯《家庭、
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67
页。毫无疑义,正是 西门庆的体态、交谈、旨趣乃至性功能
深深地吸引着金莲。金莲在与西门庆的交往中走向了生命的
全新境界:
“性爱常常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如果不能结合和彼
此分离,对双方来说 即使不是最大的不幸,也是一个大不幸;
仅仅为了能彼此结合,双方甘冒很大的危险,直至拿生命孤注一掷,而这种事情在古代充其量只是在通奸的场合才会发
生”(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 源》,《马克思恩格斯
选集》第四卷第68页)。金莲是以古代通奸的形式,向着准
现代性爱迈 进。尽管她终究没迈出古代性爱的铁门坎。
四、“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
既然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性爱,理当倍加珍惜;既然是最
佳龙虎配,其性爱关系理当顺利发展。当初只要 西门庆两日
不来,金莲就俏骂:“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又往那家
另续上心甜的了,把奴冷 丢,不来揪采!”但自端午之后,
西门庆忙于娶孟玉楼与嫁女儿(西门大姐),直到七月二十八
日他的生辰,西门庆竟有三个多月未到金莲那儿去。“这妇
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每日门 儿倚遍,眼儿望
穿”,“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甚至“由不得珠泪儿顺
着香腮流将下来” ,日夜不得安宁。于是使尽浑身解数,又


是说好话,又是付小费,请王婆、玳安去“围追 堵截”西门
庆。她亲手做了一笼裹馅肉角儿专等西门庆来享用,数了又
数,因少一个而残酷地惩 罚武大前妻生的女儿迎儿;她为西
门庆的生日准备了种种精致的寿礼。她将对西门庆的苦苦相
思 ,化为美丽荒唐的“相思卦”,化为如痴如醉的琵琶曲……
七月二十九日,当王婆终于将“走失”的西门庆找到了,
金莲是何等高兴:
妇人听见他 来,就像天上吊下来的一般,连忙出房来迎接。
(按,第四回是西门庆“见妇人来了,如天上落下来一般 ”,
如今却倒转了。
西门庆摇着扇儿进来,带酒半酣,与妇人唱喏,妇人还了
万福,说道:“大官人贵人稀见面。怎的把奴丢了?一向不
来傍个影儿!家中新娘子陪伴,如胶似漆,那 里想起奴家来!”
西门庆道:“你休听人胡说,那讨什么新娘子来。只因小
女出嫁,忙 了几日,不曾得闲工夫来看你。”妇人道:“你还
哄我哩!你若不是怜新弃旧,另有别人,你指着旺跳身 子说
个誓,我方信你。”
西门庆道:“我若负了你,生碗来大疔疮,害三五年黄病,< br>匾担大蛆叮口袋。”妇人道:“负心的贼!匾担大蛆叮口袋,
管你甚事?”一手向他头上把一顶新 缨子瓦楞帽儿撮下来,
望地下只一丢。慌得王婆地下拾起来,替他放在桌上,说道:
“大娘子, 只怪老身不去请大官人来,就是这般的。”


妇人又向他头上拔下一根簪儿,拿在 手里观看,却是一点
油金簪儿,上面着两溜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
杏花天。”却是 孟玉楼带来的。妇人猜做那个唱的送他的,
夺了放在袖子里,说道:“你还不变心哩!奴与你的簪儿那< br>里去了?”西门庆道:“你那根簪子,前日因酒醉,跌下马
来,把帽子落了,头发散开,寻时就不 见了。”妇人将手向
西门庆脸边弹个响榧子,道“哥哥儿,你醉的眼恁花了,哄
三岁孩儿也不信 !”
明代庭院王婆在旁插口道:“大娘子休怪大官人,他'离城
四十里见蜜蜂儿拉屎, 出门交獭象绊了一交——原来觑远不
觑近’。”西门庆道:“紧自他麻犯人,你又自作耍。”妇人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儿,取过来迎亮处,
只一照——原来妇人久惯知风月中事, 见扇上多是牙咬的碎
眼儿,就疑是那个妙人与他的——不由分说,两把折了。
西门庆救 时,已是扯的烂了,说道:“扇子是我一个朋友
卜志道送我的,一向藏着不曾用,今日才拿了三日,被你 扯
烂了。”
那妇人奚落了他一回。只见迎儿拿茶来,便叫迎儿放下茶
托,与西 门庆磕头。王婆道:“你两口子聒聒了这半日,也
勾了,休要误了勾当。老身厨下收拾去也。”……二人 自在
取乐顽耍,妇人陪伴西门庆饮酒多时,看看天色晚来。 当
下西门庆分付小厮回马家去, 就在那人家歇了。到晚夕,二


人尽力盘桓,淫欲无度。(第八回
久别重 逢后的金莲,将她满腔的思念化为敏锐的盘问、别
致的奚落、俏皮的打闹,然后言归于好。尽管作者用的 是“淫
欲无度”这类字眼,但是这对恋人久别重逢的情景,还是被
写得相当感人的。
西门庆与潘金莲、李瓶儿之外的诸位女性结合,几乎都没
有什么恋爱过程,一箭就上垛,直 奔主题,单调得可笑。李
瓶儿与西门庆正式结合之前虽有段恋爱(或偷情)的历史,花
子虚死后 ,李瓶儿催西门庆早日把她娶过去:“休要嫌奴丑
陋,奴情愿与官人铺床叠被,与众娘子做个姐妹,奴自 己甘
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亲奴
舍不得你”。说着满眼落泪,可 谓信誓旦旦。但一见西门庆
家有事(受杨戬案株连),李瓶儿立即就见风转向,招了个倒
踏门的 蒋竹山。
倒是有着“自由之身”的潘金莲在西门庆移情别恋真的“另
续上了心甜的”妹 妹孟玉楼时,却心无旁骛地苦恋着西门庆。
可见此时此刻的潘金莲对爱情是何等的忠贞,对她心爱的人< br>儿西门庆是何等的一往情深。都道金莲“好偷汉子”,其实
如果她真的是如王六儿那样人皆可夫的 女人,在与西门庆分
离三个多月的日子里,她早该有了种种风流韵事,而不会在
那苦恋中煎熬着 ,何况是西门庆移情别恋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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