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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平原君虞卿列传


作者：司马迁


平原君胜者，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喜宾客，宾客盖 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惠文
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於东武城。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日，
躄 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
幸有罢癃之病， 而君之後宫临而笑臣，臣原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
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 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馀，宾客门
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 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
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 色而贱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斩笑
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焉。其後门下乃复稍稍来。是 时齐有孟尝，有信陵，楚有春
申，故争相倾以待士。


之围，使平 原君求救，合从於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
“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 不能取胜，则歃血於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於
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馀无可取者 ，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於平原
君曰：“遂闻君将合从於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 不外索。今少一人，原君即以遂备员
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於此矣？”毛遂曰：“ 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
“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於此 矣，左右未有
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 中
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
笑 之而未废也。


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 ，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
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 “从之利害，两
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平原 君
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县於遂手。吾
君在前， 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
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 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彊，天下
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 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
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之所羞，而王弗知 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也。吾君在前，
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 。”毛遂曰：“从定乎？”楚
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槃 而跪进之楚王曰：“王
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於殿上。毛遂左手持槃血而右手招十 九人曰：
“公相与歃此血於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已定从而归，归至於，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
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重於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
寸之 舌，彊於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


平原君既返，楚使春 申君将兵赴救，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皆未至。急围，急，且
降，平原君甚患之。传舍吏子同说平原 君曰：“君不忧亡邪？”平原君曰：“亡则胜为虏，何
为不忧乎？”同曰：“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 急矣，而君之後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
馀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 而君器物锺磬自若。使破，
君安得有此？使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於士卒之间，分功 而作，家之所
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德耳。”於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同遂与
三千人赴军，军为之卻三十里。亦会楚、救至，兵遂罢，复存。同战死，封其父为侯。


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为平原君请封。公龙闻之，夜驾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
君之存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者，非以
君 之智能为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
故也。君受相印 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而请封，是亲
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 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
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卿。


平原君以孝成王十五年卒。子代，後竟与俱亡。


平原君厚待公龙。公龙善为坚白之辩，及邹衍过言至道，乃绌公龙。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檐簦说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上
卿，故号为虞卿。


战於长平，不胜，亡一都尉。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 人使束甲而
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
破也。而制媾者在。且王之论也，欲破之军乎，不邪？”王曰：“不遗馀力矣，必且欲破军。”
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楚、欲得王之重宝，必吾使。使入楚、，必疑天下
之合从，且 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硃入。之。王召虞卿
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 於，已硃矣，卿之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
下贺战者皆在矣。硃，贵人也，入， 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以为媾，必不救王。知
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硃以示 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
围，为天下笑。

既解围，而王入朝，使郝约事於，割六县而媾。虞卿谓王曰：“之攻王也，倦而归乎？
王以 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之攻我也，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
曰：“以其力攻 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自攻也。来年复
攻王，王无救矣。”王以虞卿 之言郝。郝曰：“虞卿诚能尽力之所至乎？诚知力之所不能进，
此弹丸之地弗予，令来年复攻王，王得无 割其而媾乎？”王曰：“请听子割，子能必使来年
之不复攻我乎？”郝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 三晋之交於，相善也。今善、而攻王，
王之所以事必不如、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开关通币，齐交 、，至来年而王独取攻於，
此王之所以事必在、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王以告虞卿。虞卿对曰：“郝言‘不媾，来年复攻王，王得无割其而媾乎’。今媾，郝又
以 不能必之不复攻也。今虽割六城，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尽之
术也，不如无媾 。虽善攻，不能取六县；虽不能守，终不失六城。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
城收天下以攻罢，是我失之於 天下而取偿於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彊哉？今
郝曰‘善、而攻者，必王之事不如、也’， 是使王岁以六城事也，即坐而城尽。来年复求割
地，王将与之乎？弗与，是弃前功而挑祸也；与之，则无 地而给之。语曰‘彊者善攻，弱者
不能守’。今坐而听，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彊而弱也。以益彊之而割愈 弱之，其计故不止矣。
且王之地有尽而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矣。”


王计未定，楼缓从来，王与楼缓计之，曰：“予地如毋予，孰吉？”缓辞让曰：“此非 臣
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对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
仕於鲁，病死，女子为自杀於房中者二人。其母闻之，弗哭也。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
哭者乎？’ 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於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之自杀者二人，
若是者必其於长者薄而 於妇人厚也。’故从母言之，是为贤母；从妻言之，是必不免为妒妻。
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 今臣新从来而言勿予，则非计也；言予之，恐王以臣为为
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大王计，不如予之。” 王曰：“诺。”


虞卿闻之，入见王曰：“此饰说也，王蜰勿予！”楼缓闻 之，往见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
楼缓。楼缓对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构难而天下皆说， 何也？曰‘吾且因
彊而乘弱矣’。今兵困於，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尽在於矣。故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 下而
慰之心。不然，天下将因之怒，乘之弊，瓜分之。且亡，何之图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
其二。原王以此决之，勿复计也。”


虞卿闻之，往见王曰：“危哉楼子之 所以为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之心哉？独不言其
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索六城 於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之深雠
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击，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 於齐而取偿於也。而齐、
之深雠可以报矣，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於境，臣见之重赂至 而反媾於王
也。从为媾，、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宝以先於王。则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 br>与易道也。”王曰：“善。”则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虞卿未返，使者已在矣。楼缓闻之，
亡 去。於是封虞卿以一城。

居顷之，而请为从。孝成王召虞 卿谋。过平原君，平原君曰：“原卿之论从也。”虞卿入
见王。王曰：“请为从。”对曰：“过。”王曰 ：“寡人固未之许。”对曰：“王过。”王曰：“请
从，卿曰过，寡人未之许，又曰寡人过，然则从终不 可乎？”对曰：“臣闻小国之与大国从
事也，有利则大国受其福，有败则小国受其祸。今以小国请其祸， 而王以大国辞其福，臣故
曰王过，亦过。窃以为从便。”王曰：“善。”乃合为从。


虞卿既以齐之故，不重万户侯卿相之印，与齐间行，卒去，困於梁。齐已死，不得意，
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
传之 曰虞氏春秋。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 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
贪亭邪说，使陷长平兵四十馀万众，几亡。虞卿料事揣情，为画策，何其工也 ！及不忍齐，
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於後世云。


翩翩公子，天下奇器。笑姬从戮，义士增气。兵解同，盟定毛遂。虞卿蹑蹻 ，受赏料事。
及困齐，著书见意。







译文


平原君胜，是国的一位公子。在 诸多公子中胜最为贤德有才，好客养士，宾客投奔到他
的门下大约有几千人。平原君担任过惠文王和孝成 王的宰相，曾经三次离开宰相职位，又三
次官复原职，封地在东武城。


平原君家有座高楼面对着下边的民宅。民宅中有个跛子，总是一瘸一拐地出外打水。平
原君 的一位美丽的妾住在楼上，有一天她往下看到跛子打水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第二
天，这位跛子找上 平原君的家门来，请求道：“我听说您喜爱士人，士人所以不怕路途遥远
千里迢迢归附您的门下，就是因 为您看重士人而卑视姬妾啊。我遭到不幸得病致残，可是您
的姬妾却在高楼上耻笑我，我希望得到耻笑我 的那个人的头。”平原君笑着应答说：“好吧。”
等那个跛子离开后，平原君又笑着说：“看这小子，竟 因一笑的缘故要杀我的爱妾，不也太
过分了吗？”终归没杀那个人。过了一年多，宾客以及有差使的食客 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多
半。平原君对这种情况感到很奇怪，说：“我胜对待各位先生的方方面面不曾敢有 失礼的地

方，可是离开我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呢？”一个门客走上前去回答说：“因为您不 杀耻笑跛子
的那个妾，大家认为您喜好美色而轻视士人，所以士人就纷纷离去了。”于是平原君就斩下< br>耻笑跛子的那个爱妾的头。亲自登门献给跛子，并借机向他道歉。从此以后，原来门下的客
人就又 陆陆续续地回来。当时，齐国有孟尝君，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他们都好客养
士，因此争相超过别 人的礼遇士人，以便使自己招徕更多的人才。


国围攻时，王曾派平原君去 求援，当时拟推楚国为盟主，订立合纵盟约联兵抗，平原君
约定跟门下有勇有谋文武兼备的食客二十人一 同前往楚国。平原君说：“假使能通过客气的
谈判取得成功，那就最好了。如果谈判不能取得成功，那么 也要挟制楚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把
盟约确定下来，一定要确定了合纵盟约才回国。同去的文武之士不必到外 面去寻找，从我门
下的食客中选取就足够了。”结果选得十九人，剩下的人没有可再挑选的了，竟没办法 凑满
二十人。这时门下食客中有个叫毛遂的人，径自走到前面来，向平原君自我推荐说：“我听
说您要到楚国去，让楚国作盟主订下合纵盟约，并且约定与门下食客二十人一同去，人员不
到外面寻找。 现在还少一个人，希望您就拿我充个数一起去吧。”平原君问道：“先生寄附在
我的门下到现在有几年啦 ？”毛遂回答道：“到现在整整三年了。”平原君说：“有才能的贤
士生活在世上，就如同锥子放在口袋 里，它的锋尖立即就会显露出来。如今先生寄附在我的
门下到现在已三年了，我的左右近臣们从没有称赞 推荐过你，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你，这是先
生没有什么专长啊。先生不能去，先生留下来。”毛遂说：“我 就算是今天请求放在口袋里吧。
假使我早就被放在口袋里，是会整个锥锋都脱露出来的，不只是露出一点 锋尖就罢了的。”
平原君终于同意让毛遂一同去。那十九个人互相使眼色示意，暗暗嘲笑毛遂，只是没有 发出
声音来。


等到毛遂到达楚国，跟那十九个人谈论、争议天下 局势，十九个人个个佩服他。平原君
与楚王谈判订立合纵盟约的事，再三述利害关系，从早晨就谈判，直 到中午还没决定下来，
那十九个人就鼓动毛遂说：“先生登堂。”于是毛遂紧握剑柄，一路小跑地登阶到 了殿堂上，
便对平原君说：“谈合纵不是‘利’就是‘害’，只两句话罢了。现在从早晨就谈合纵，到了
中午还决定不下来，是什么缘故？”楚王见毛遂登上堂来就对平原君说：“这个人是干什么
的？ ”平原君回答说：“这是我的随从家臣。”楚王厉声呵叱道：“怎么还不给我下去！我是
跟你的主人谈判 ，你来干什么！”毛遂紧握剑柄走向前去说：“大王敢呵叱我，不过是依仗楚
国人多势众。现在我与你相 距只有十步，十步之大王是依仗不了楚国的人多势众的，大王的
性命控制在我手中。我的主人就在面前， 当着他的面你为什么这样呵叱我？况且我听说商汤
曾凭着七十里方圆的地方统治了天下，周文王凭着百里 大小的土地使天下诸侯臣服，难道是
因为他们的士兵多吗，实际上是由于他们善于掌握形势而奋力发扬自 己的威力。如今楚国领
土纵横五千里，士兵百万，这是争王称霸所凭借的资本。凭着楚国如此强大，天下 谁也不能
挡住它的威势。国的白起，不过是个毛孩子罢了，他带着几万人的部队，发兵与楚国交战，第一战就攻克了鄢城郢都，第二战烧毁了夷陵，第三战便使大王的先祖受到极大凌辱。这是
楚国百世 不解的怨仇，连王都感羞耻，可是大王却不觉得羞愧。合纵盟约是为了楚国，不是
为了国。我的主人就在 面前，你为什么这样呵叱我？”听了毛遂这番数说，楚王立即改变了
态度说：“是，是，的确像先生所说 的那样，我一定竭尽全国的力量履行合纵盟约。”毛遂进
一步逼问道：“合纵盟约算是确定了吗？”楚王 回答说：“确定了。”于是毛遂用带着命令式
的口吻对楚王的左右近臣说：“把鸡、狗、马的血取来。” 毛遂双手捧着铜盘跪下把它进献到
楚王面前说：“大王应先吮血以表示确定合纵盟约的诚意，下一个是我 的主人，再下一个是

我。”就这样，在楚国的殿堂上确定了合纵盟约。这时毛遂左手托起 一盘血，右手招呼那十
九个人说：“各位在堂下也一块儿吮盘中的血，各位虽然平庸，可也算完成了任务 ，这就是
所说的依赖别人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吧。”


平原君 确定了合纵盟约便返回国，回到国后，说：“我不敢再观察识别人才了。我观察
识别人才多说上千，少说 几百，自认为不会遗漏天下的贤能之士，现在竟然把毛先生给漏下
了。毛先生一次到楚国，就使国的地位 比九鼎大吕的传国之宝还尊贵。毛先生凭着他那一能
言善辩的嘴，竟比百万大军的威力还要强大。我不敢 再观察识别人才了。”于是把毛遂尊为
上等宾客。


平原君回到国 后，楚国派春申君带兵赶赴救援国，国的信陵君也假托君命夺了晋鄙军权
带兵前去救援国，可是都还没有 赶到。这时国急速地围攻，告急，将要投降，平原君极为焦
虑。宾馆吏员的儿子同劝说平原君道：“您不 担忧国灭亡吗？”平原君说：“国灭亡那我就要
作俘虏，为什么不担忧呢？”同说：“的百姓，拿人骨当 柴烧，交换孩子当饭吃，可以说危
急至极了，可是您的后宫姬妾侍女数以百计，侍女穿着丝绸绣衣，精美 饭菜吃不了，而百姓
却粗布短衣难以遮体，酒渣谷皮吃不饱。百姓困乏，兵器用尽，有的人削尖木头当长 矛箭矢，
而您的珍宝玩器铜钟玉罄照旧无损。假使军攻破国，您怎么能有这些东西？假若国得以保全，< br>您又何愁没有这些东西？现在您果真能命令夫人以下的全体成员编到士兵队伍中，分别承担
守城劳 役，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分发下去供士兵享用，士兵正当危急困苦的时候，是很容
易感恩戴德的。”于 是平原君采纳了同的意见，得到敢于冒死的士兵三千人。同就加入了三
千人的队伍奔赴军决一死战，军因 此被击退了三十里。这时也凑巧楚、两国的救兵到达，军
便撤走了，得以保存下来。同在同军作战时阵亡 ，赐封他的父亲为侯。


虞卿想要以信陵君出兵救保存了为理由替平原君请 求增加封邑。公龙得知这个消息，就
连夜乘车去见平原君说：“我听说虞卿想要以信陵君出兵救保存了为 理由替您请求增加封邑，
有这回事吗？”平原君回答说：“有的。”公龙说：“这是很不合适的。说来国 君任用您担任
国宰相，并不是因为您的智慧才能是国独一无二别人没有的。划出东武城封赐给您，也不是
因为您做出了有功劳的事情，只是由于您是国君近亲的缘故啊。您接受相印并不因自己无能
而推 辞，取得封邑也不说自己没有功劳而不接受，也是由于您自己认为是国君的近亲的缘故
啊。如今信陵君出 兵保存了而您要求增加封邑，这是无功时作为近亲接受了封邑，而有功时
又要求按照普通人来论功计赏啊 。这显然是很不合适的。况且虞卿掌握着办事成功与不成功
的两头主动权。事情成功了，就要像拿着索债 的契券一样来索取报偿；事情不成功，又要拿
着为您争功求封的虚名来让您感激他。您一定不要听从他的 主。”平原君于是拒绝了虞卿的
建议。


平原君在孝成王十五年（ 前251）去世。•平原君的子世代承袭他的封爵，他的后嗣终
于在国灭亡的同时断绝了。


平原君对待公龙很是优厚。公龙善于进行“离坚白”命题的论辩，到了邹衍访问国时，

纵论至高无尚的正大道理，驳斥公龙的名辩命题，此后平原君便辞退了公龙。


虞卿，是个善于游说的有才之士，他脚穿草鞋，肩搭雨伞，远道而来游说孝成王。第一
次拜见王，王便赐给他黄金百镒，白璧一对；第二次拜见王，就当上了国的上卿，所以称他
为虞 卿。


、两国在长平交战，国初战不利，损失一员都尉。王召来楼昌和虞卿 计议说：“我军初
战不利，都尉战死，我要卷甲赴敌与军决战，你们看怎么样？”楼昌说：“没有好处， 不如
派重要使臣去求和。”虞卿说：“楼昌主求和的原因，是认为不求和我军必败。可是控制和谈
主动权在国一方。而且大王您估计一下国的作战意图，是要击败国军队呢，还是不要呢？”
王回答说： “国已经竭尽全力毫不保留了，必定将要击败军。”虞卿接着说：“大王听从我的
话，派出使臣拿上贵重 的珍宝去联合楚、两国，楚、两国想得到大王的贵重珍宝，一定接纳
我们的使臣。国使臣进入楚、两国， 国必定怀疑天下诸侯联合抗，而且必定恐慌。这样，和
谈才能进行。”王没有听从虞卿的意见，与平阳君 豹议妥求和，就派出朱先到国联系。国接
纳了朱。王又召见虞卿说：“我派平阳君到国求和，国已经接纳 朱了，您认为怎么样？”虞
卿回答说：“大王的和谈不能成功，军必定被击败。天下诸侯祝贺国获胜的使 臣都在国了。
朱是个显贵之人，他进入国，王和应侯一定把朱来到国这件事大加宣扬而给天下诸侯看。楚 、
两国认为国到国求和，必定不会救援大王。国知道天下诸侯不救援大王，那么和谈是不可能
得 到成功的。”应侯果然把朱来到国这件事大加宣扬而给天下诸侯祝贺国获胜的使臣们看，
终究不肯和谈。 军在长平大败，于是被围困，被天下人耻笑。


国解除了的包围之后，而王 却准备到国拜访王，就派郝到国去订约结交，割出六个县而
讲和。虞卿对王说：“大王您看，国进攻大王 ，是因为打得疲顿了才撤回呢？还是它能够进
攻，由于怜惜大王而不再进攻呢？”王回答说：“国进攻我 ，是毫不保留竭尽全力了，一定
是因为打得疲惫了才撤回的。”虞卿说：“国用它的全部力量进攻它所不 能夺取的土地，结果
打得疲顿而回，可是大王又把国兵力所不能夺取的土地白白送给国，这等于帮助国进 攻自己
啊。明年国再进攻大王，大王就无法自救了。”王把虞卿的话告诉了郝。郝说：“虞卿真能摸清国兵力的底细吗？果真知道国兵力今年不能进攻了，这么一块弹丸之地不给它，让国明年
再来进攻 大王，那时大王岂不是要割让腹地给它来求和吗？”王说：“我听从你的意见割让
六县了，你能一定让国 明年不再进攻我吗？”郝回答说：“这个可不是我所敢承担的事情。
过去、、三国与国交往，互相亲善。 现在国对、两国亲善而进攻大王，看来大王事奉国的心
意一定是不如、两国了。现在我替您解除因背弃与 国亲善关系而招致的进攻，开启关卡，互
通贸易，与国的交好程度同、两国一样，若到了明年大王独自招 来国的进攻，这一定是大王
事奉国的心意又落在、两国的后面了。所以说，这不是我所敢承担的事情。”


王把郝的话告诉了虞卿。虞卿回答说：“郝说‘不讲和，明年国再来进攻大 王，大王岂
不是要割让腹地给它来求和吗’。现在讲和，郝又认为不能保证国不再进攻。那么现在即使< br>割让六个城邑，又有什么好处！明年再来进攻，又把它的兵力所不能夺取的土地割让给它来
求和。 这是自取灭亡的办法，所以不如不讲和。国即使善于进攻，也不能轻易地夺取六个县；
国即使不能防守， 终归也不会丧失六座城。国疲顿而撤兵，军队必然疲软。我用六座城来收

拢天下诸侯去进 攻疲软的军，这是我在天下诸侯那里失去六座城而在国那里得到补偿。我国
还可得到好处，这与白白地割 让土地，使自己削弱而使国强大相比，哪样好呢？现在郝说‘国
与、两国亲善而进攻国的原因，一定是大 王事奉国的心意不如、两国’，这是让大王每年拿
出六座城来事奉国，也就是白白地把城邑送光。明年国 又要求割地，大王将给它吗？不给，
这是抛弃了原来割让土地所换取的成果而挑起国进攻的兵祸；给它， 也就无地可给了。俗话
说：‘强大的善于进攻，弱小的不能防守’。现在平白地听任国摆布，国军队毫不 费力便可多
得土地，这是使国更加强大而使国更加削弱啊。让越来越强大的国来割取越来越弱小的国，< br>国年年谋取国土地的打算因而就不会停止了。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国的要求无限，拿有限
的国土 地去应付无限的国要求，那势必不会再有国了。”


王的想法还没确定下来 ，楼缓从国回到国，王与楼缓商议这个问题，说：“给国土地与
不给，哪种作法好？”楼缓推让说：“这 不是我所能知道的。”王说：“虽然这么说，也不妨
试着谈谈你个人的意见。”楼缓便回答说：“大王也 听说过那个公甫文伯母亲的事吗？公甫文
伯在鲁国做官，病死了，妻妾中为他在卧房中自杀的有两个人。 他的母亲听到这件事，居然
不哭一声。公甫文伯家的保姆说：‘哪里有儿子死了而母亲不哭的呢？’他的 母亲说：‘孔子
是个大贤人，被鲁国驱逐了，可是他这个人却不跟随孔子了。现在他死了而妻妾为他自杀 的
有两人，像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他对尊长的人情义淡薄而对妻妾的情义深厚。’所以由母亲说
出 这样的话，这是个贤良的母亲，若由妻子说出这样的话，这一定免不了是个嫉妒的妻子。
所以说的话虽然 都一样，但由于说话人的立场不同，人的用意也就跟着变化了。现在我刚刚
从国来，如果说不给，那不是 上策；如果说给它，恐怕大王会认为我是替国帮忙：所以我不
敢回答。假使我能够替大王考虑，不如给它 好。”王听后说：“嗯”。


虞卿听到这件事，入宫拜见王说：“这是虚伪 的辩说，大王切切不要给国六个县！”楼缓
听说了，就去拜见王。王把虞卿的话告诉了楼缓。楼缓说：“ 不对，虞卿知其一，不知其二。、
两国结下怨仇引起兵祸而天下诸侯都很高兴，这是为什么？说‘我们将 借强国来欺弱国’。
如今国军队被国围困，天下诸侯祝贺获胜的人必定都在国了。所以不如赶快割让土地 讲和，
来使天下诸侯怀疑、已经交好而又能抚慰国。不然的话，天下诸侯将借着国的怨怒，趁着国
的疲困，瓜分国。国将要灭亡，还图谋什么国呢？所以说虞卿知其一，不知其二。希望大王
从这些方面 考虑决定给它吧，不要再盘算了。”


虞卿听到这番议论后，去拜见王说： “危险了，楼缓就是为国帮忙的，这只是越发让天
下诸侯怀疑我们了，又怎么能抚慰国呢？他为什么偏偏 不说这么做就是向天下诸侯昭示国软
弱可欺呢？再说我所主不给国土地，并不是坚决不给土地就算了。国 向大王索取六个城邑，
而大王则把这六个城邑送给齐国。齐国，是国的死对头，得到大王的六个城邑，就 可以与我
们合力攻打国，齐王倾听大王的计谋，不用等话说完，就会同意。这就是大王虽然在齐国方面失去六个城邑却在国方面得到补偿。这样做，齐国、国的深仇大恨都可以报复了，而且又
向天下诸 侯显示王是有作为的。大王把齐、两国结盟的事声扬出去，我们的军队不必到边境
侦察，我就会看到国的 贵重财礼送到国来而反过来向大王求和了。一旦跟王讲和，、两国听
到消息，必定尽力敬重大王；既要敬 重大王，就必定拿出珍贵的宝物争先向大王致意。这样
大王的一个举动可以与、、齐三国结交亲善，从而 与国改换了处事的位置。”王听后说：“好
极了。”就派虞卿向东去拜见齐王，与齐王商议攻打国的问题 。虞卿还没返回齐国，国的使

臣已经在国了。楼缓得知这个消息，立即逃跑了。王于是把 一座城邑封给了虞卿。


过了不久，国请求与国合纵盟约。孝成王就召虞卿 来商议这件事。虞卿先去拜访平原君，
平原君说：“希望听您论述一下合纵之道。”虞卿入宫拜见王。王 说：“国请求合纵盟约。”虞
卿说：“国错了。”王说：“我本来也没答应它。”虞卿说：“大王错了。 ”王说：“国请求合纵，
您说国错了；我没有答应它，您又说我错了。既然这样，那么合纵盟约是终归不 可以了吗？”
虞卿回答说：“我听说小国跟大国一起办事，有好处就由大国享用成果，有坏处就由小国承
担灾祸。现在的情况是国以小国的地位情愿担当灾祸，而您是以大国的地位辞却享用成果。
我所 以说大王错了，国也错了。我私下认为合纵盟约有利。”王说：“好。”于是就同国合纵
盟约。


虞卿因为国宰相齐的缘故，宁愿抛弃万户侯的爵位和卿相大印，与齐一起从 小路逃走，
最后离开国，在国大梁遭到困厄。齐死后，虞卿更加不得意，就著书立说，采集《春秋》的< br>史实，观察近代的世情，写了《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共八篇。用来批评国家政
治的成功与失败，世上流传，称为《虞氏春秋》。


太史公说：平原君，是 个乱世之中风采翩翩有才气的公子，但是不能识大局。俗话说：
“贪图私利便丧失理智”，平原君相信亭 的邪说，贪图他献出的上党，致使国兵败长平，军
四十多万人被坑杀，国几乎灭亡。虞卿分析事理推测情 势，为国出谋划策，是多么周密巧妙
啊！到后来不忍心看着齐被人追杀，终于在大梁遭到困厄，平常人尚 且知道不能这么做，何
况贤能的人呢？但是虞卿若不是穷困忧愁，也就不能著书立说而使自己的名声表露 于世，流
传后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