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1)
献给母亲的诗-初二周记600字
牧羊人
一
宋四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死的，那时人们还在熟睡。
二
窗外的冷雨还未停下，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桌子旁
边，眼前是新年的第一顿水饺。腾腾的热气
朦胧了我自己，
也与玻璃窗上的水汽一起模糊了外面整个世界。
走进来的父亲脱下已被打湿的大衣，接过母亲的水饺，
在我旁边坐了下去。
“烧过纸了？”母亲问道。
“烧过了。”父亲咬了一口水饺，却又放了下去，可能
是因为烫。
“咱庄的宋四没了。”父亲又说。
“宋四？哪个宋四？”
“牛儿他爹。”父亲蘸了蘸蒜泥。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吧，昨夜发纸的时候还在。”
我拿起了筷子。
我把石头扔了过去。
那只身上沾满苍耳的羊惊吓地转过身朝花生地跑去，鞭
子打在它旁边的石头上。
那张
黝黑的脸已让斗笠遮了大半，阳光照在他的嘴角，
那胡子是花白的。那个长长的鞭子就尾
随着他手中紧紧握住
的槐木枝里。
“莫晒黑了。”他打打招呼，朝我笑。
两三只羊踱步到河边，羊蹄甲溅上了污泥。
“初一的时候出这种事，真是......”母亲
一边说着，一
边把剥好皮的鸡蛋放到我的碗里。
“谁下葬也没说好。”父亲又下了一锅饺子。
“牛儿不给下葬？”
“又不是亲爹，凭啥下葬。”
“这都是啥事呀。”母亲又剥了一个。
吹喇叭的人歇了口气，唢呐和大鼓声也停住了，只有音
响震动着，百鸟朝凤。
羊圈的羊大多驻神倾听，有的不耐烦的在咩咩的叫着，
可是这种声音却又淹没在狗吠中。
天真热。
父亲一边给着钱，一边说着话。拿钱的手推推搡搡。
知了在叫。
木头门下的大黑狗叫累了，在太阳下吐舌头。
鞭炮声又响了。
“要我说当初就别结婚。牛儿娘克夫。”
“别乱说，这种事谁知道呀。”父亲朝我的盘子里添了
几个水饺。
“不过六十几岁就没，的确早了点。”父亲又补充说。
窗外的雨很冷，浸湿了的鲜红的鞭炮皮也凄凄的散着。
天真热。
我在树阴里呆了一会儿，就跟随人流进屋了。
蝉鸣，狗吠，人群熙攘，鞭炮嘈杂，百鸟朝凤。
三
“还没睡醒么，怎么不吃饭？”母亲替我盛了碗水。
“昨天睡得太晚了。”我支吾地回答。
那只黑狗叫的可真凶，我真后悔没拿块石头进门。
羊，好多的羊。
没等我走近，父亲硬拽着我的手进了屋子。屋子里面应
该是很凉快的
吧，我感到我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赶紧吃一点，一会拜完年回来再睡觉也不迟。”母亲
收拾了一下碗筷，对我说道。
桌旁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猛地抓了一把盘子里的东西，应该是瓜子，栗子，糖，
枣一
类的东西，匆匆装进口袋里，就往门外跑去。门口好多
人。
这小孩是哪家子的？我听见身后有人问到。
“这小孩是谁家的？”一个面生的人问到。
“这不是我儿，梁子嘛”父亲答。
“长这么大了。”那人一边说着，一口惊异的语气。
“你寻思还多小，十七八了。就是总上学，回来又总是
待在家里，面生。唉，现在的
小孩，能帮什么忙。”父亲笑
着应道。
“行啊，不是听说学习不错么？”那人又在聊。
“有什么用,孩子想上。”父亲恭维。
“真没啥用，咱庄那个去广东打工的，几年下来不还是
衣锦还乡，固定资产十几个亿，再说我家牛儿在胡杨做门，
我给他打下手，做一个卖一个，生意
照样好得很呢。”那人
越说越兴奋，索性坐在了门旁。
“你搬胡杨了？”父亲对刚刚的话题好像不满意，转移
了一下。
“对呀，我儿命苦，
却也是孝顺的很。只是可怜了宋四
啦，病的瘦成了什么，我儿买了好多药。”那人说着说着，
竟
然抽抽噎噎起来。
儿子有钱了只请亲娘不顾后爹，这也叫孝顺？生了这么
大的病只知道买点药
连送到医院检查都不肯，这也叫慷慨
么？我眉头皱了一皱。
“嗯......好儿子......好......”父亲也不开心。
“那不是梁子嘛，他三哥家的。”我听见身后有人说。
“可真是疯。”我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那声音渐渐
微弱，我已经跑出大门了。
那只黑狗趴在树荫下，冲着我叫。
“再多吃一点，这就该去拜年了。”我听见隔间里父亲
的声音。
房间里的雾气渐渐散开了。
这个世界又清晰了几许。
四
“漂亮是真漂亮。”我身旁有人喃喃。
我从大人堆里面挤出来，围在洞房里。
只看见那个叫翠芹的人呆呆地坐在床头上。
眼中尽是清澈，脸上微有晕红。
旁边站
着一个很高很大的人，他很年轻，爸爸让我给他
叫哥哥，可我明明听见别人只给他叫牛儿。
宋四笑呵呵地看着别人说他的笑话，又笑呵呵地望着别
人取笑新娘子。今天他很高兴。
牛儿瞪着他。我看见牛儿瞪着他。牛儿发现我看见牛儿
瞪着他。牛儿瞪着我。
我笑。
牛儿还是瞪着我。
我还是笑。
“原来你只会开心。”她笑。
“但这却是可怜的人们。”我说。
“其实，我挺想当一个牧羊人的，像你说的那个人一样，<
br>远离人群，在树阴处，田野旁，搭起一个二层楼高的屋子，
楼上开一个大大的窗，
地面圈一群傻傻的羊，木门旁有一只
很懒的黑狗，榆树下凑活着几棵泛黄的豆秧。清晨奔向原野，
黄昏惦念夕阳。拿着鞭子在日光下歌唱，带着斗笠在风雨中
彷徨。”
“太爱自然，总会为人所伤。”我不禁感叹。
“太爱自然，就不在意为人所伤了。”她皱了皱鼻子。
我躲在一边，吃着口袋里的东西。
这中间，很多喝醉了酒的男人被扔在床上。
床硬硬的，新铺的被单却很是清洁，就连头顶的小风扇
也被擦得一尘不染。
栗子是生的。大枣已瘪了。瓜子也已受潮。
糖却是甜得很。
门外的鞭炮声很响。很喜庆。
我又吃了一个水饺，喝了一口水，便匆匆的站了起来。
屋内的水蒸气已经完全散去了，世界是如此的清晰。
天真热。蝉在鸣。
窗外的爆竹
声时时在我耳边轰鸣，这是大年初一家家户
户的第一声鞭炮，里面包含着的是对新年幸福，吉祥的追求。
凄凄的雨还在下着，外面又冷又凉，可还是没能阻挡那些成
群结队拜年的人们，火红的鞭炮皮被
雨水沾湿，被泥水覆盖，
被路人踩碾。鞭炮声稀稀落落，却停不下来。
屋里电视上放着的还是
昨夜的精彩，父亲倒在沙发里嗑
瓜子，母亲准备着压岁钱，屋里暖和得很。
我就这样走了进去。
2017年1月 记于临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