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原文)
开膛破肚-出卖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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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
鲍鹏山
天下污浊,不能用庄重正派的
语言与之对话,只好以谬悠之说,
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来与之周旋。他好像在和这个世界比试谁更无<
br>赖,谁更无理,谁更无情,谁更无聊,谁更无所顾忌,谁更无所关爱。
这是庄子自己的“哲学困境
”。
当一种美,美得让我们无所适从时,我们就会意识到自身的局限。
“山阴道上,目不暇接
”之时,我们不就能体验到我们渺小的心智与
有限的感官无福消受这天赐的过多福祉吗?读庄子,我们也
往往被庄
子拨弄的手足无措,有时只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除此,我们还有
什么方式来表达我
们内心的感动?这位“天仙才子”,他幻化无方,
意出尘外,鬼话连篇,奇怪迭出。他总在一些地方吓着
我们,而等我
们惊魂甫定,便会发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朝暾夕月,落崖惊风。
我们的视界
为之一开,我们的俗情为之一扫。同时,他永远有着我们
不懂的地方,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永远有着我
们不曾涉及的境界,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造化钟神秀”,造化把何等样的神秀聚焦在这
个“
槁项”的哲人身上啊!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
先秦诸子,谁不想做官?“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在其位,
谋其政。”“君子之仕也,行其义
也。”谁不想通过世俗的权利,来杠
杆天下,实现自己的乌托邦之梦?庄子的机会来了,但庄子的心已冷
了。这是一个有趣的情景:一边是濮水边心如澄澈秋水、身如不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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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的庄周先生,一边是身负楚王使命,恭敬不怠、颠沛以之的两大夫。
两边谁更
能享受生命的真乐趣?这可能是一个永远聚讼不已,不能有
同意志趣的话题。对幸福的理解太多样了。我
的看法是,庄周们一定
能掂出各级官僚们“威福”的分量,而大小官僚们永远不可能理解庄
周们
的“闲福”对真正人生的意义。这关乎于对“自由”的价值评价。
这也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它使我
们一下子就想到了距庄子七
百多年前渭水边上发生的一幕:八十多岁的姜太公用直钩钓鱼,用意
却在钓文王。他成功了。而比姜太公年轻得多的庄子(他死时也只有
六十来岁),此时是真心真意的在钓
鱼,且可能毫无诗意——他可能
真的需要一条鱼来充实他的辘辘饥肠。庄子此时面临着双重诱惑:他的前面是清波粼粼的濮水以及水中从容不迫的游鱼,他的背后则是楚
国的相位——楚威王要把境内的
国事交给他了。大概楚威王也知道庄
子的脾气,所以用了一个“累”字,只是庄子要不要这种“累”?多
少人在这种“累”中体味到权力给人的充实感和成就感?这是生命中
不能承受之“重”。
“庄子持竿不顾。”
好一个“不顾”!濮水的清波吸引了他, 他无暇回头看身后的权
势。他那么不经意地推掉了在俗人看来千载难逢的发达机遇。他把这
看成了无聊的打扰。如果他学许由
,他该跳进濮水里洗洗他干皱的耳
朵了。大约怕惊走了在鱼钩边游荡试探的鱼,他没有这么做,从而也<
br>没有让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大夫太难堪。他只问了两位衣着锦绣的大夫
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楚
国水田里的乌龟,他们是愿意到楚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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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让楚王用精致的竹箱装着它,用丝绸的巾饰覆盖它,珍藏在宗庙
里,用死来
换取“留骨而贵”呢,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水里自由自
在地活着?二位大夫此时到很有一点正常人的心
智,回答说:“宁愿
拖着尾巴在泥水中活着。”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你们走吧!我也是这样选择的。这则记载在《秋水》篇中的故事,
不只会让多少人惭愧汗颜。这是由
超凡绝俗的大智慧中生长出来的清
洁的精神,又由这种清洁的精神滋养出拒绝诱惑的惊人内力。当然,<
br>我们不能以此悬的,来要求心智不高内力不坚的芸芸众生,但我仍很
高兴能看到在中国古代文人中
有这样一个拒绝权势媒聘、坚决不合作
的例子。是的,在一个文化屈从权势的传统中,庄子是一棵孤独的
树,
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当我们大都在黑暗里昧昧昏
睡时,月亮为什么没有
丢失?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俩刻棵在清风夜唳
中独自看守月亮的树。
一轮孤月之下一株孤独的树,这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妩媚。
一部《庄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对
人类的怜悯!庄子似因无情
而坚强,实则因最多情而最脆弱!庄子是人类最脆弱的心灵,最温柔
的心灵,最敏感因而也最易受到伤害的心灵······
胡文英这样说在庄子:
庄子眼极冷
,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
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
能忘情,而终不
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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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庄子自己的“哲学困境”。此时的庄子,徘徊两端,在内心
的矛盾中作困兽
之斗。他自己管不住自己,自己被自己纠缠而无无计
脱身,自己对自己无所适从无可奈何。他有蛇的冷酷
犀利,更有鸽子
的温柔宽仁。对人世间的种种荒唐与罪恶,他自知不能用书生的秃笔
来与之叫阵
,只好冷眼相看,但终于耿耿而不能释怀,于是,随着诸
侯们的剑锋残忍到极致,他的笔锋就荒唐到极致
;因着世界黑暗到了
极致,他的态度也就偏激到极致。天下污浊,不能用庄重正派的语言
与之对
话,只好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来与之周旋。他
好像在和这个世界比试谁更无赖,谁更无理
,谁更无情,谁更无聊,
谁更无所顾忌,谁更无所关爱,谁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从而谁更能
破
罐子破摔,谁更无正义、无逻辑、无方向、无心肝——只是,有谁
看不出他满纸荒唐言中的一把辛酸泪呢
?对这种充满血泪的怪诞与
孤傲,我们怎能不怵然面对,肃然起敬,油然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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