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百话
玛丽莲梦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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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21日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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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百话
·
张籍: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字文昌,先世苏州人,居于和州,贞元十五年进士,释褐,授秘书郎。历官太常
寺太祝,水部员外郎,终于国子司业。唐宋以来,诗文中称人多用官名。同时人相称呼,则
用其现任官 名,
官改则称谓亦改,如张籍为太常寺太祝时,则称之为张太祝,改官水部员外
郎之后,即称张 水部。后世人则称其最后的官名,如张籍为张司业,韩愈为韩吏部,因为他
最后的官位是吏部侍郎。
张籍与韩愈为至友,
韩愈给他以很大的帮助。
他为水部员 外郎时,
已过五十岁。由于韩
愈竭力举荐,才得任国子博士,由博士而至司业。他官位虽不高, 但诗名极大。乐府诗与王
建齐名,白居易赠以诗曰:
“
张公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 乐府词,举代少其伦。
”
但张王
两家的乐府诗,后世人的评论,颇不一致。或以为王胜 于张,或以为张胜于王。大概他们两
人的语言,都很平易通俗,不用艰涩隐晦的辞藻。张籍的乐府诗,纯 用赋体,单叙事实,不
下断语,绝不自己揭出主题思想。故胡震亨说他是
“
祖国风,宗 汉乐府
”(
《唐音癸整》
)
。王
安石《题张籍诗集》云:
“
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绝妙词。看是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
却艰辛。
”
这 是赞扬他语言虽然很浅显,功夫却很深
,
不是容易写成的。
现在进讲他的一首《节妇吟》
。
全诗只用两个韵。第 一韵四句,用五言。第二韵六句,用七言。五言四句是叙述这首诗
的本事,七言六句是由事而抒情。都用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子说话的口气。前四句说:你知道
我已有丈夫,
却还赠送我一双明珠。
我感激你对我的爱情,
就把这一双明珠系在红罗袄子上。
后六句说:
我家里有的是高 楼大厦,
我的丈夫是在明光殿里执着长戟当禁卫军的。
我虽然知
道你赠我明珠的意思非 常明白,
但是我不能背弃丈夫,立誓要和他同生同死。因此,我只好
滴着眼泪把明珠还你,只怪 我们为什么不在我结婚以前遇到。
一个男子,
热烈地恋爱着一 个已结婚的女人.
因而赠送她两颗明珠。
这个女人对这个男
子也有爱情,但她不能离弃 她的丈夫。对这个矛盾,她就作出了这样的处理。把明珠收下,
“
系在红罗襦
”
,是表示接受了他的爱情。终于又把明珠还给他,是表示自己既已结婚,就不
应当背弃丈夫,改适他人 。
张籍这首诗的全题是
“
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br>”
。洪迈《容斋随笔》云:
“
张籍在他镇
幕府,郓帅李师古又以书币辟 之,籍却而不纳,作《节妇吟》一章寄之。
”
据此可知这首诗
完全是个比喻。
张籍已经接受了别人的聘任,
而李师道又派人用厚礼来请他去参加幕府。
张
籍就写了这 首诗辞谢他。诗中的
“
妾
”
是张籍自喻,
“
君
”< br>是指李师道。李师道是什么人呢
?
他
原本是高丽人,父李正己,兄李师古,相继 为淄青节度使。师古死,师道于元和元年十月,
继任郓州大都督府长史,
充平卢军及淄青节度副 大使知节度事。
当时的节度使虽是棣王李审,
但只是名义上的遥领,李师道虽是副大使,却是实 际上的节度使。他们父、兄、弟三人踞有
平、卢、淄、青一带前后四十年,是今天的河北南部、山东北部 地区的一个大军阀。李师道
终因造反失败,
于元和十四年被魏博节度使田弘正所杀。
东 平郡即郓州,是节度使治所。张
籍诗题称
“
李司空师道
”
,
《容斋随笔》称
“
郓帅李师古
”
,这里有一点疑义,查《唐书》本传,
只有李正己的官衙有
“
检校司空
”
,师古、师道都是
“
检 校尚书左仆射
”
,因此就不能确知张籍
此诗是为谁而作,
也不能考定此诗的年 代。
但李氏父兄弟三人都是跋扈的军阀,
为人民所怨
恨,名声很坏。
张籍不受 他们的征聘,决不会表现得如此感激。大概是在畏惧李氏威权的情
况下,他故意这样措辞,使李氏看了, 不至于发怒结怨。或者也是当时文人明哲保身之计,
我们可以存而不论。
如果撇开这首诗的比喻作用,
单就其所表现的思想内容来研究,
我们可以发现这首诗反
映了一个封建礼教问题。
张籍给他这首诗题作《节妇吟》,肯定了这个女人是一个节妇。在北宋初姚铉编的《唐
文粹》
里,
也把这首诗编在
“
贞节
”
类目下。可知唐宋人都认为一个女人可以接受别一个男子
的 爱情,也可以对他表示自己的
“
感
”
,只要她不抛弃丈夫私奔或改嫁给那个男 子。
这样一个
女人还没有踰越礼教,她可以算是一个
“
节妇
”
。
《毛诗
·
大序》解释
“
变风
”
之诗云:
“
故变风发
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
张籍这首诗的女主人公的
态度,先是
“
发乎情
”
,暴露了她的得之 自然的人性。接着是
“
止乎礼义
”
,没有违反人为的礼
教。可知这首 诗应当属于
“
变风
”
,因而也还是不违背诗教的。
到南宋时,
以朱熹为首的道学家歪曲了儒家的礼教观念,
他们对妇女的行为 定出了许多
灭绝人性的禁条。
他们只要求妇女驯服地被束缚在礼教界限中,
绝不容许她 们暴露人性,
非
但不许暴露,甚至根本不许她们有人性。
这种残酷的礼教观念,影响了 以后的文人,在文学
批评中也沾染上了毒素。
明末的唐汝询, 在这首诗后批道:
“
系珠于襦,心许之矣。以良人贵显而不可背,是以
却之。然还珠之 际,涕泣流连,悔恨无及,彼妇之节,不几岌岌乎
?”(
《唐诗解》
)
同时,贺贻孙在他的《水田居诗筏》中评此诗云:
“
此诗情辞婉 恋,可泣可歌,然既系
在红罗襦,则已动心于珠矣,而又还之。既垂泪以还珠矣,而又恨不相逢于未嫁之 时。柔情
相牵,展转不绝,节妇之节,危矣哉。
”
这两段评论,对于系珠、还珠这一行为,
已经有些贬意,
但没有说这不是节妇的行为,
只说这个
“
节
”
很危险了。
《诗筏》
刻于清康熙二十三年。
三十年之后,
即康熙五十六年,
沈德潜编成
《唐诗别裁》
,
他不选这首诗,而在张籍的小传下说明其理由:
“
文 昌有《节妇吟》
,时在他镇幕府,郓帅李
师道以书币聘之,因作此词以却。然玩辞意,恐失节妇 之旨,故不录。
”
他断定诗中的女主
人公不能算作节妇
,
可见他对< br>“
节妇
”
的观念与唐宋人大不同。而且他对诗教的观念,也和汉
代人大 不同。
《唐诗别裁》是有相当影响的书,从此以后,有许多唐诗选本都跟着不选此诗
了。
贺贻孙还指出这首诗的主题思想是从汉代乐府诗
《陌上桑》
得来的,
他把这两首诗作了
比较:
“
恨不相 逢未嫁时
”
即《陌上桑》
“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
意, 然
“
自有
”
二语甚斩绝,
非既有夫而又恨不嫁此人也。
“< br>良人执戟明光里
”
,即《陌上桑》
“
东方千馀骑,夫婿居上头
”
意。然《陌上桑》妙在既拒绝使君之后,忽插此段,一连十六句,絮絮聒聒,不过盛夸夫婿
以 深绝使君,非既有
“
良人执戟明光里
”
而又感他人
“
用心如 日月
”
也。
贺贻孙以为罗敷之拒绝使君, 态度严峻决绝,而在张籍此诗中,女主人公的态度太软
弱柔婉,因而他提出了疑问:
忠臣节妇,铁石心肠,用许多转折不得,吾恐诗与题不称也。
“
诗与题不称
”
,这是他的措辞委婉,如果坦率地说,就是这首诗里描写的并 不是节妇。
他以为,如果描写一个节妇,就应当表现她的
“
铁石心肠
”
,对赠送明珠的人坚决拒绝,不应
该有一点感情。罗敷与此诗的女主人公的行为是同样的,但张籍把他 的女主人公描写错了。
这是基于宋元以来儒家的贞节观念,从描写手法来评论的。沈德潜所说
“
玩辞意,恐失节妇
之旨
”
,亦是此意。
但贺贻孙又自己解答他的疑问:
或曰文昌在他镇幕府,郓帅李师古又以重币辟之。不敢峻拒,
故作此诗以谢。
然则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