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诗品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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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2月24日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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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4日发(作者:闭门造车)


二十四诗品集解







[


杨振纲 诗品解引皋兰课业本原解


]


(以下简称“皋解”



“此非有大才力大学问不能,文中惟庄马,诗中惟李


杜,足以当之。




[


杨振纲诗品解(以下简称“杨解”


]


“诗文之道,或代 圣贤立言,或自抒其怀抱,总要见得到,说得出,务


使健不可挠,牢不可破,才可当不朽 之一,故先之以雄浑。




[


杨廷芝诗品浅解


]


(以下简称“浅解”



“大力无敌为雄,元气未分曰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 。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 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

< p>
无名氏诗品注释


]


(以下简称“注释”

< p>


“见于外曰‘用’


,存于内曰‘体’

< p>
。腓


(f


é


i)


,变也。充,满也。言浩


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


”此即体精用宏之旨。体精用宏,自然达到雄浑之境。


< p>
[


孙聊奎诗品臆说


]


(以 下简称“臆说”



“理扶质以立干,是体;文垂条而结繁,是用 。




反虚入浑



何谓“浑”?浑,全也,浑 成自然也。所谓真体内充,又堆砌不得,填实不得,板滞不得,所以必须复还空


虚,才得 入于浑然之境。这是“浑”


,然而正所以助其“雄”




[


浅解


]


“必返而求之于虚,一物不着,自到浑然之地。




[


臆说


]


“即所谓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者也。




积健为雄。



何为“雄”?雄,刚也, 大也,至大至刚之谓。这不是可以一朝袭取的,必积强健之气才成为雄。此即孟子


所谓“ 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的意思。这是“雄”


,然而又正所以成其“浑”


。孟子说:


“是集义所生


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


”假使用这意思来说诗,就是必须有大才力、大学问,才能随处触发,成为真诗。学深 养


到而写来却一物不着,并不卖弄学问,侈谈理论,这是所谓雄浑。


[


臆说


]

“返虚入浑是认题,返字有心力;积健为雄是使笔,积字有笔力。




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万 物,万理也。具于内者,至备乎万理而无不足,斯发于外者,也就塞于天地之间,自成一家,横绝太空,


而莫与抗衡了。杜甫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庶几近之。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


注释


]


“ 荒荒,


苍茫乱走貌;


寥寥,


四边空阔貌 。


油云,


油然之云也;


长风,


长远之风也。




“天 油然作云”



见孟子;


“乘长风破万里 浪”


,见南史。拟之于物,此二者又仿佛得其形似。说“荒荒油云”状“浑”字,


“寥寥


长风”减“雄”字,固无不可;说“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整个地写出雄浑境界,亦无不可。



[


浅解


]


“ 荒荒油云,浑沦一气;寥寥长风,鼓荡无边。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



象外,迹象之 外。梁武帝舍道事佛疏文:


“启瑞迹于天中,烁灵义于象外。


” 环中,喻空虚之处。庄子齐物论:


“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又则阳篇:


“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


”一方面超出乎迹象之 外,纯以空运,一方


面适得环中之妙,仍不失乎其中,这即是所谓“返虚入浑”


。返虚入浑,也就自然成“雄”


。所以不能虚也就不能

< br>浑,不能浑也就不能雄。



[


浅解


]


“ 超以象外,至大不可限制;得其环中,理之圆足混成无缺,如太极然。




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强 ,读上声,矫也,勉也。穷,尽也。


“工夫深处却平夷”


,所以 持之不费勉强,不见矫揉。左右逢源,取之


不竭,所以引之使来,又能浩然无量,怕什么 穷尽?一方面浑化无迹,一方面气势充沛,这才尽雄浑之炒。一说,


强,读如字。



[


注释


]


“言此雄浑者,持而往之,不见其强,引之使来,浩然无量,总是形容二字之妙,谓其浑化无迹 ,气















































1


势充裕也。




“雄浑”是二十四品中最重要的一品,如何正确理解”雄浑”


,对认识《诗品》的文艺 美学思想具有指导意


义。首先要懂得“雄浑”和“雄健”是很不同的,而其背后是因为有 不同的思想基础。前者是以老庄思想为基础


的,而后者则是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严羽在 《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中说:


“又谓:盛唐之诗,雄深雅健。


仆谓此四字但可评文,于诗则用健字不得。不若《诗辨》雄浑悲壮之语,为得诗之体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


坡谷诸公之诗,


如米元章之字,


虽笔力 劲健,


终有子路事夫子时气象。


盛唐诸公之诗,


如颜鲁公书,


既笔力雄壮.



气象浑厚,其不同如此。只此一字,便见吾叔脚根未点地处也。



“雄浑”和“雄健”虽只一字之差,但在美学思


想上则相去甚远。此处之“雄浑”是建 立在老庄“自然之道”基础上的一种美,如用儒家的美学观来解释,比如


说用孟子的“充 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或者“至大至 刚”



“配


义与道”的“浩然之气”来 解释,就和原意相背离了。首二句是讲的道家和玄学的体用、本末观。


“大用外腓”


是由于“真体内充”


,如无名氏所说:


“言 浩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


”腓,原是指小腿肚,善

< br>于屈伸变化,此指宇宙本体所呈现的变化无穷之姿态。所谓“真体”者,即是得道之体,合乎自然之道之体 。


《庄


子•渔父》篇中说:


“礼者,世 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



道家之真是和儒家之礼相对的。


《天道》篇云:

“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


通乎道,合乎德, 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刻意》篇又云:


“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


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 ,谓之真人。



《秋水》篇云:


“曰:


“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


‘牛马四足,


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 其真。




“大用”之说亦见庄子,< /p>


《人间世》篇记载那棵可以为数千头牛遮荫的大栎树托梦给对它不屑一顾的木匠说:


“且


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 且得有此大也邪?”所谓“大用”即“无用之


用”也。


“人皆知 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同上)首二句讲的就是“雄 浑”美的哲学思想基础。次二句


“返虚人浑,积健为雄”


,是在 上两句的基础上对“雄浑”的具体解释。


“浑”是指自然之道的状态,

< br>《老子》中


说: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 ,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虚”


,是自然之道的特征,


《庄子•


人间世》云: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天道》篇又云: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


万物之本也。< /p>


”虚,故能包含万物,高于万物,因此只有达到“虚”


,方能进入 “浑”的境界。下句“积健为雄”


的“健”和严羽批评吴景仙的“雄健”之“健”不同。


“健”有天然之“健”和人为之“健”


,儒家所讲的是人为


之“健”


,道家讲的是天然之“健”


。此处 之“健”是《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意,唐代孔颖达


《正义》云:


“天行健者,谓天体之行,昼夜不息,周而复始。


”此句之意谓像宇 宙本体那样不停地运动,周而复


始,日积月累,因内在自然之健,而有一股雄浑之气。< /p>



此品中四句是进一步发挥前四句的思想,所谓“具备万物,横绝 太空”者,指雄浑之体得自然之道,故包容


万物,笼罩一切,有如大鹏之逍遥,横贯太空 ,莫与抗衡。恰如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

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 翼


也无力。



大鹏之所以能

< p>
“水击三千里,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正因为它是以整个宇宙作为自己运行的广阔空间,


故气魄宏大,无与伦比 。宇宙本体原为浑然一体,运行不息的一团元气,因为它有充沛的自然积累,所以才会体


现出雄浑之体貌。故如“荒荒油云,浑沦一气;寥寥长风,鼓历无边”



《浅解》



,雄极浑极,而不落痕迹。这里

< p>
的“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自由自在,飘忽不定,浑然而生,浑然而灭, 气势磅礴,绝无形迹,它们都是自然


界中天生化成而毫无人为作用的现象,也正是自然之 道的体现。这里所运用的是一种意象批评的方法之运用,也


是《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批评 方法。




后四句则是对雄浑诗境创作 特点的概括。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就是“返虚入浑”


,上句 为虚,下句为浑,


此云“雄浑”境界的获得,


必须超乎言象之外 ,


而能得其环中之妙。


“环中”


之说源 于


《庄子》



《齐物论》


云:


“枢


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 br>”蒋锡昌《庄子哲学•齐物论校释》云:



‘环’者乃门 上下两横槛之洞;所以承受枢之旋


转者也。枢一得环中,便可旋转自如,而应无穷。此谓 今如以无对待之道为枢,使入天下之环,以对一切是非,


则其应亦元穷也。


”又《则阳》篇云:


“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 /p>


”郭象注云:


“居空以


随物,物自成。< /p>


”也就是说,一切任乎自然则能无为而无不为。说明此种雄浑境界之获得必须随顺自然,而 决不


可强力为之,故云:


“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这实际也就是《含蓄》一品中所说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孙


联奎《诗品臆说》云:



‘不著一字’即‘超以 象外’



‘尽得风流’即‘得其环中’






“雄 浑”之所以放在二十四品之首,应该说不是偶然的,它讲的是一种同乎自然本体的最高的美,也就是诗

< p>
歌创作的最理想境界。它所体现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创作思想是贯穿于整个二十四品的。< /p>


“雄浑”之美















































2 < /p>


的诗境具备以下几个特征:第一,它是一种整体的美,而不是局部的美,如老子所说的:< /p>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雄浑的诗境有 如一团自在运行的元气,浑然一体,不可分割,正象严羽所说:


“气象混沌,不可句摘。


”这就是司


空图所说的:


“蓝田日暖, 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


”例如王昌龄的《从军行》



“大漠风尘日色昏,


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 报主擒吐谷浑。


”边塞的苍茫风光和军土的英雄气概跃然纸上。又如王维


的《终南山》



“天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 合,青霭人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宿处,


隔水问樵夫。


”山峰雄伟,直上云霄,绵延起伏,阴晴各殊,涧水曲折,潺潺流过。行人隔水询问樵夫,更将山


势的宏大壮阔,衬托得淋漓尽致。第二,它是一种自然之美,而绝无人工痕迹,庄子认为“天乐 ”的特点,便是


“应之自然”



“与天 和者,谓之天乐。


”庖丁解牛之所以能达到神化境界,也正是因为它能“依乎天理”



“因其


固然”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全为宇宙间天然景象,岂有丝毫人为 造作之意?必须“持之匪强”


,方能“来之


无穷”



《庄子•应帝王》篇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南海之 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


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 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


‘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 p>
’日


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天籁、地籁、人籁 之区别就在天然还是人为,天籁不仅不依赖人力,也不依赖任何其


他的外力,所以是最高 的美的境界。第三,它是一种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自然之道本体所具有的“大


用外腓,真体内充”的特点,决定了雄浑诗境这种含蓄的性质。在浑然一体的诗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意味,犹< /p>


如昼夜运行、变幻莫测的混沌元气,日新月异,生生不息。它开拓了使读者充分发挥自己想 像力的空间,启发了


读者各不相同的审美创造能力。所谓“返虚入浑”

< br>,即是以无统有,以虚驭实,故而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 br>无论是“蓝田玉烟”还是“羚羊挂角”


,都会使人感到“言有尽而意无穷”


,给予人以“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的


“味外之旨”

< br>、


“韵外之致”


。这后两种美在前面所举的王昌龄和王维 的诗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来。第四,


“雄浑”


是一种传神的美, 而不是形似的美。因为它浑然一体,而不落痕迹,诚如严羽所说“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具


有“不知所以神而自神”的特征。第五,


“雄浑”是一种有 生命力的、流动的动态的美,而不是静止的、僵死的、


缺少生气的静态的美。

< p>
“雄浑”之美具有空间性、立体感,而不是平面的。它和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所强调的所

< p>
谓“飞动”之美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


皋解


]


“ 此格陶元亮居其最。唐人如王维、储光羲、韦应物、柳宗元亦为近之,即东坡所称‘质而实绮,癯


而实腴,发织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


。要非情思高远,形神萧散者,不知其 美也。




[


杨解


]


“ 雄浑矣,又恐雄过于猛,浑流为浊。惟猛惟浊,诗之弃也,故进之以冲淡。


< p>


[


浅解


]


“冲而弥和,淡而弥旨。




[


臆谈


]


“冲,和也;淡,淡宕也。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 在衣。



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 ,握手已违。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素,澹也。处 ,居也。默,犹言冲漠无眹也。平居澹素,以默为守,涵养即深,天机自合,故云妙机其微。

微也者,幽微也,亦微妙也,言莫之求而自致也。



[


臆说


]


“心清闻妙香。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饮,读去声, 与之饮也。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饮以太和,即易乾卦所谓“保合太和”之意,而其人

之气象可知矣。鹤本淡逸之品,而又独飞,则与之俱者,其气象亦可以仿佛矣。形容冲淡,恰到好处。



[


臆说


]


“饮之太和,冲也;独鹤与飞,淡也。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正因冲 淡不易形容,于是再用譬喻。犹如惠风,惠风者春风也。其为风,冲和澹荡,似即似离,在可觉与不


可觉之间,故云荏苒在衣。荏苒亦作苒苒,或作荏染,柔缓貌。对这样柔缓的惠风,只觉襟袖飘扬,好 似没有刺


激到皮肤,然而通体绝无不适之处,其为冲淡何如也。



阅音修篁,美曰载归。



譬之于音。长 竹之下,明玕微动,其声清以和,其境幽以静,身经其间,一声两声,无意遭之,也等于有心














































3


就之,故曰阅。阅者,历也,察也。当此境地,心赏其美, 神与之契,不禁发为载兴俱归之愿,然而不可得也,


其为了冲淡又何如也!



[


臆说


]


“阅音如会点风浴,载归如会点咏归。




遇之匪深,即之愈希。







如惠风 然,如篁音然,无心遇之,似亦不见其幽深,但有意即之,却又愈觉其稀寂而莫可窥寻。诗家冲淡之


境,可遇而不可求,于此可见。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脱,或也,引 申为“若”


、为“即”


、为假设。愚者求此冲淡之境,即使偶有 形迹相似然而一握手间已违本愿。


恍兮惚兮,微哉微哉!此诗在前面极写冲淡之貌,最后 四句始写冲淡之神。冲淡本不可说,这样一路说来,亦就


活跃于纸上矣。



[


臆说


]


“违,作远字去字讲。



< p>
“冲淡”是二十四诗品中和“雄浑”可以相并列的另一类重要诗境。他和“雄浑”不是对立的,而是 相互补


充的。他和“雄浑”虽有不同的风格特征,但是在哲学思想基础和诗境美学特色的 基本方面,则是和“雄浑”一


致的。所以“雄浑”中有“冲淡”



“冲淡”中也有“雄浑”


。首二句“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p>


,就是所谓“真人”



“畸人”的思想精 神境界。


“素处以默”是要保持一种虚静的精神状态。什么是“素”呢?《庄子•马蹄》 云:


“同


乎无欲,是谓素朴。



《刻意》篇云:


“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 也。能体纯素,谓之


真人。



“素处” 即是指“真人”平素居处时无知无欲的淡泊心态。


“默”即是静默无为,虚而待物。


《庄子•在宥》


篇云:


“至道之精,窈窈冥 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妙机其微”是说由虚静则可自然 而然地洞察宇宙间的一


切微妙的变化。机,天机,即自然。微,幽微,微妙。

< p>
《庄子•秋水》篇云:


“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



又《至乐》篇云:


“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


”三四句是一种比喻,太和,郭解云:


“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



《庄


子•天运》


篇云:


“夫至乐者,


先应之以人事,


顺 之以天理,


行之以五德,


应之以自然,


然后调理四时,


太和万物。



按:此段 当为郭象注文,是对“天乐”的解释。


“饮之太和”


,指饱含天 地之元气,而与自然万物同化之谓也。鹤


本仙鸟,独与之俱飞,亦谓与自然相合、和造化 默契也。孙联奎《诗品臆说》云:


“饮之太和,冲也;独鹤与飞,


淡也。


”其实不必分得那么死。


“冲”


就是


“浑”


,其实质都是


“虚”



“返虚入浑”



“浑”是虚的体现;


“饮之太和”



即 是元气充满内心,进入到“道”的境界,


“惟道集虚”





中四句再作比喻,描绘出一个冲淡的境界 。惠风,郭注:


“惠风者春风也。其为风,冲和澹荡,似即似离,


在可觉与不可觉之间,故云荏苒在衣。


”春风吹拂衣襟,轻轻飘荡。它吹过幽静的竹林 ,发出动听的乐音。幽人


亲身经历这种境界,不觉神思恍惚,心灵颤动,自然而生载与俱 归之意。此真冲淡之美境也!




后四 句言此种冲淡之诗境,实乃自然相契而得,决非人力之所能致。诗人偶然遇之,心目相应,


“直致所得,


以格自奇”


,有如钟嵘所说:

< br>“


‘思君如流水’


,既是即目;


‘高台多悲风’


,亦惟所见。


”均属“知非诗诗,未为奇


奇”之作,若欲以人力而强求之,则无所寻窥,亦决不可得。此所谓“遇之匪深,即之愈稀”也 。明人陆时雍在


《诗境总论》中说:


“每事过求,则当前妙境, 忽而不领。古人谓眼前景致,口头语言,便是诗家体料。



“绝 去


形容,独标真素,此诗家最上一乘。


”冲淡之境全在神会,而 不落形迹,故“脱有形似”


,则“握手已违”





“冲淡”之境,当以陶渊明、王维诗作为最,诚如 东坡所谓“发纤nóng@①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也。


他又在《评韩柳诗》中说:< /p>


“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

< br>”苏辙《追和


陶渊明诗引》中引苏轼说:


“渊明诗作不多 ,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


莫及也。

< p>
”司空图对王维诗的评价也是如此。


“冲淡”之美和“雄浑”之美相比,虽 在风格上有所不同,但是也同


样具有整体之美、自然之美、含蓄之美、传神之美、动态之 美,正如司空图所说:


“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


格在其中, 岂妨于遒举者?”两者在哲学思想基础上也是很一致的。但是,和“雄浑”之美相比,


“ 冲淡”之美


显然又有着不同的特色,大体说来,


“雄浑”之美具 有刚中有柔的特色,而“冲淡”之美则是柔中有刚。


“雄浑”


之 作一般说往往气魄宏大,沈著痛快,而“冲淡”之作一般说往往冲和淡远,优游不迫。如王维的诗《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又如李白的《独坐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


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


”然而,这两者又不是 绝对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是可以“兼济”的,有的诗


在冲和淡远之中也可以有沈著痛 快,比如上面所举王维的《终南山》就是在冲淡之中含有雄浑美特色的作品。所


以王渔洋 在《芝廛集序》中说:


“古澹闲远而中实沈著痛快,此非流俗所能知也。



“沈著痛快,非惟李、杜、昌


黎有之,乃陶、斜、王 、孟而下莫不有之。


”这就是因为对具体的诗来说,往往不只是一种类型的风格,而是可


以兼有其它美的,而从《二十四诗品》说,实际上每一品中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的美学 特色。
















































4






[


皋解


]


“ 此言织秀秾华,仍有真骨,乃非俗艳。




[


杨解


]


“ 冲淡矣,又恐绝无彩色,流入枯槁一路,则冲而漠,淡而厌矣,何以夺人心目,故进之以织秾。

< br>”



[


浅解


]


“ 织以纹理细腻言,秾以色泽润厚言。




[


臆说


]


“ 织,细微也;秾,秾郁也。细微,意到;秾郁,辞到。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 水滨。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 ,与古为新。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采采,鲜明貌 。流水,指水波之锦纹言。此形容“织”


。蓬蓬,盛貌,言生机勃发蓬蓬然也。春天气象 就是


这样。写春而曰“远春”者,韶华满目,无远弗至,更见得一望皆春矣。此形容“秾 ”


。二句分起。



[


臆说


]


“ 入手取象,觉有一篇精细秾郁文字在我意中,在我目中。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山水之深远者 曰窈窕。于幽杳之境而睹绰约之姿,何其织也,亦何其秾也。此写织秾之意态。



[


臆说


]


“ 窈窕幽谷,织矣;时见美人,织而且秾。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碧桃,花之织秾者也,何况满树!郎士元诗:


“重门深锁无人见,惟 有碧桃千树花。


”高蟾诗:


“天上碧桃和


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织秾的景象可以想见。再加上其时则“风日”


,惠风时之日也,亦即所谓蓬蓬远春也;


其地则“水滨”

,又即所谓采采流水也。此时此地,衬以满树碧桃,织秾的景象更可想见。而犹不尽此也,柳阴


则以路曲而绿云弥望,流莺则如比邻而软语缠绵。综合此景,织秾之景象显,织秾之神韵出矣。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


皋解


]


“ 此言织秀秾华,


仍有真骨,


乃非俗艳。


末句结出新字,


即陆平原谢朝华而启夕秀之意,


尤为絜紧处。< /p>



案此解亦是,所以表圣说:


“乘之愈往 ,识之愈真。


”乘者,趁也;识者,认也。织秾之境,尽量朝此方向发展下


去,愈往而愈认识到真处,自然不成为俗艳。



[


浅解


]


“ 愈往者,乘其机则可往而愈往;愈真者,识其形则已真而愈真。织,理绪难得故云乘;秾,色相易


见故云识。不尽者,织益求织,秾益求秾,由织而秾,秾归于织;由秾而织,织尽于秾,则织秾得中,光 景常新,


有与古无分也,而岂犹夫今之织秾哉!


”此意也不很错 误,但说来却不甚了了。窃以为不尽者犹言无尽。李德裕


文章论云:

“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此所以为灵物也。


”织秾之境也是这样。不尽 云者,言其永久无


尽,亦即终古常见之意。终古常见,却又不是陈陈相因,所以必须补足 一足“与古为新”


。能与古为新则光景常


新矣。



[


臆说


]


“识,意志。


”言援笔识之,足备一说。


< p>
“纤秾”一品几乎完全都是用意象批评的方法来写的。王渔洋《香祖笔记》中说:

< br>“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形 容诗境亦妙,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八字同旨。


”意象批评方法始于六朝, 李充《翰林论》评潘


岳的诗云:


“如翔禽之有羽毛,衣被之有绡 縠。


”又《世说新语•文学》篇云:


“孙兴公云:


‘潘文烂若披锦,无处


不善。


陆文若排沙简金,


往往见宝。



钟嵘在评颜延之时则引用汤惠 休的话说:


“谢诗如芙蓉出水,


颜如错采镂金。



他在评谢灵运的“名章迥句”


“丽典新声”时说:


“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


”评范


云的诗说:


“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


”又评丘迟的诗说:


“点缀映媚,如落花依草。


”这种意象批评的方法在刘勰


的《文心雕龙》中也有过许多运用,例如《风骨》 篇论“风骨”和辞采关系时说:


“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


肌 丰而力沉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於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


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章之鸣凤也。


< p>
《隐秀》篇论“自然”与“润色”之关系时说:


“故自然

< br>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秀句所 以照


文苑,盖以此也。


”这些虽然不是论作家,但其批评方法是 相同的。




此品杨振纲引《皋兰课业 本》云:


“此言纤秀秾华,仍有真骨,乃非俗艳。


”这一点很重 要,


“纤秾”虽然色


彩鲜艳,风光秀丽,但绝无浅俗鄙俚之态, 而仍有“真体内充”之实。它虽然描写具体,刻画细腻,但毫无人工


雕琢痕迹,


而显出一派天机造化。


它虽然清晰可见,


明白如 画,


但并非一览无余,


而使人感到韵味无穷。

< br>它和


“雄















































5 < /p>


浑”



“冲淡”之美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前四句不必如郭解所析,一句言纤,一句言秾,它是对幽谷春色的生动描


写。在幽深山谷 见春水泉涌,更有美人时隐时现,纤秾之内含纯洁之态,艳丽之中蕴高雅之趣。中四句是对前四

< br>句的补充,进一步写幽谷周边春色的方方面面:满树碧桃与美人之隐现互衬,更觉鲜艳夺目;和煦春风和流 水之


采采相映,愈显春意盎然。杨柳飘拂沿水边路曲而阴影连绵,流莺婉啭随山谷幽深而 此起彼落。这一切是多么诱


人,而又多么让人流连忘返啊!由此可见,

< br>“纤秾”比较突出地体现了“声”



“色”之美。进而引 出最后四句,


循此纤秾之境而乘之愈往,必能愈识其内含之真谛:于纤秀秾华之中存冲淡 之韵味,于色彩缤纷之中寓雄浑之真


体。故其“韵外之致”


、< /p>


“味外之旨”自然溢于言表,纤秾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


“纤秾 ”的特色是在纤巧细微


而华艳秀丽,但又高雅自然,含而不露。也许我们可以举杜牧的《 江南春绝句》来说明这种特色:


“千里鸳啼绿


映红,水村山郭酒 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在桃红柳绿、楼台掩映之中,诗人又寄托了 多么


深沉、含蓄的感慨啊!







[


杨解


]


“ 织则易至于冗,秾则或伤于肥,此轻浮之弊所由滋也,故进之以沉着。




[


浅解


]


“深沉确着。




[


臆说


]


“ 此首前十句皆言沉着之思,尾二句方拍到诗上。





绿林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 远行。



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 ,大河前横。




绿林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







野屋,草野之人屋,亦即山野间之屋。野屋而衬以绿林,掩映之余,更觉幽寂。傍晚落日,野 旷气清,于斯


境,于斯时,而有人也,闲步逍遥,已觉远隔尘氛,飘飘欲仙。曰独步,则 思虑之岑寂可知;曰脱巾,则丰度之


潇洒可想。然而“鸟鸣山更幽”

,偏又时闻鸟声,则静与神会,岂非沉着象乎?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鸿雁不来,则云山寥落,之子远行,则情怀渺邈。然而,所思之远,好似当前即是;若为平生 ,又觉握手如


昨。那么千里如咫尺,似又未尝相离也。


“之子远 行”


,所思已无可见之理;


“若为平生”


,所思犹有得见之情。思


之不见,愈思得见,一心凝聚,萦回往复,则独念之深切又正 是沉着的表现也。前言景,此言情,双股夹写,而


沉着亦形象化矣。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







试再广 之以譬:海风碧云,指动态的沉着;夜渚月明,指静态的沉着,海风而衬以碧云,阔大浩瀚,状壮美


的沉着;夜渚而兼以月明,幽静明彻,状优美的沉着。这样夹写,沉着之精神更出。

< br>


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大 河前横”


,或谓“如发语之际,适有大河以横值于前,则声之所出,徹彼幽潭,谓之沉着 ,不其然乎”?


或谓“人之佳语如有此妙境,而大河前横,举目可得,随在皆然矣”


。似都有些牵强。窃以为大河前横,当即言


语道断之意。钝根语本谈 不到沉着,但佳话说尽,一味痛快,也复不成为沉着。所以要在言语道断之际,而成为


佳 语,才是真沉着。



[


皋解


]


“ 此言沉挚之中,仍是超脱,不是一味沾滞,故佳。盖必色相俱空,乃见真实不虚。若落于迹象,涉


于言诠,则缠声缚律,不见玲珑透彻之悟,非所以为沉着也。


”似为得之。



这一品也是很典型的意象批评之范例,写一个隐居山野的幽人之沈 著心态,来说明具有此种风格的诗境美。


首四句描写山野幽人居住的环境和行为举止,野 屋而处绿林之中更加显其幽静,时间正在日落之后,愈觉空气清


新,幽人脱巾独步漫行于 旷野之中,唯闻婉转鸟声不时从林中传来,则其精神状态之从容沈著亦不待言。中四句


写 幽人内心思想状态,对远方朋友的深深怀念,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

< br>,然而又仿佛觉得所思之人并不遥远,似


乎就在眼前故足慰平生。这是从人的心理 、感情上来写沈著的意念。后四句是写自然境象以表现沈著之特色,郭


解云:

< p>
“海风碧云,指动态的沈著;夜渚月明,指静态的沈著。海风而衬以碧云,阔大浩瀚,状壮美的沈著 ;夜


渚而兼以月明,幽静明彻,状优美的沈著。


”又说:


“窃以为大河前横,当即言语道断之意。钝根语本谈不到沈著,


但佳语 说尽,一味痛快,也复不成为沈著。所以要在言语道断之际,而成为佳语,才是真沈著。


”这是比较符合


原意的。


“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本为佛家语,见《止观》五上。僧肇在《涅盘无名论》中说:


“涅盘非有, 亦















































6


复非无。言语路绝,心行处灭。


”道断即是路绝,谓思维和语言已经无法达到,这说明沈著之美也具有超绝言象


的含蓄美。而所谓“海风碧云”


,也和“荒荒油云,寥寥长风”一样,有 雄浑之美。而从幽人的精神境界也是冲


和淡远,超脱尘世的。沈著的特点,晚清况周颐在 《惠风词话》中说:


“平昔求词于词外,于性情得所养,于书


卷 观其通。优而游之,餍而饫之,积而流焉。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掷地作金石声矣。情真理足,笔力能包


举之。纯任自然,不假锤炼,则沈著二字之诠释也。


”故《皋兰课业 本原解》云:


“此言沈挚之中,仍是超脱,不


是一味沾滞,故佳 。盖必色相俱空,乃见真实不虚。若落于迹象,涉于言诠,则缠声缚律,不见玲珑透彻之悟,

非所以为沈著也。


”这是比较能说明沈著之特征的。根据清人的这些解释,可以举王 维的《终难别业》一诗为例


来做一些简略的分析:


“中岁颇好道 ,晚家难山陲。兴来每独往,盛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


值林叟,谈笑 无还期。


”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说:


“行所无事,一片化 机。


”此诗确如况周颐所说:


“纯任自


然,不假锤炼。


”真能脱略言象,而做到色相俱空,又余味无穷。







[


杨解


]


“ 然而过于沉着,则未必能高华,一于沉着,又未必不俚俗,故进之以高古。


< p>


[


浅解


]


“高则俯视一切,古则抗怀千载。




[


臆说


]


“高对卑言,古对俗言。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汎彼浩劫,窅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 相从。



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 ,落落玄宗。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汎彼浩劫,窅然空踪。







畸,奇异也;畸人,指不偶于俗之人。庄子大宗师:


“畸人者,畸于 人而侔于天。


”谓畸人率其本性,与自然


之理同。真,说文云:


“仙人变形而登天也。


”变形言炼形为气。此言畸人乘真,谓畸 人乘其真气以上升也。芙蓉,


即莲花,香洁之草。李白庐山谣: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汎同泛,犹言度也。佛家言天地由成住


至坏空为一劫,历时甚长,故云浩劫。窅然犹渺然,隔远之意。空踪者,前不见古人之谓。言此畸 人历劫以去,


仅留空踪也。



月出东斗,好风相从。







东斗, 东方之斗宿。月出东斗之上而好风与之相随,写出高古之景。



太华夜碧,人闻清钟。







太华, 西岳华山也。清钟,清亮之钟声也。太华入夜,万籁俱寂,一碧无余,此时此际,忽闻清钟,更觉一


私不染,万念胥澄,直令人静绝尘氛,神游太古。此二句写出高古之致。



虚伫神素,脱然畦封。



虚,空也。伫 ,立也;犹存也。心之灵谓之神,象之真谓之素。北史韦敻传论:


敻隐不负人,贞不绝俗,怡


神坟籍,养素丘园。


”虚伫神素 ,言神素超然尘世之外,不染俗氛也。畦,町也。封,畦之界限也。周礼:


“大司徒之< /p>


职制其疆理而沟封之。


”脱,离也,超也。脱然畦封,言超离于疆 界之外,谓不能以世俗礼教绳也。虚伫神素,自能浑


然无迹矣。



[


臆说


]


“至此方说到诗上。




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黄唐,黄帝与 唐尧也。


“黄唐在独”


,在抗怀千古之意,语本陶潜时运诗“黄 唐莫逮,慨独在余”


。落落,不


相入貌。抗怀千载,当然不偶世 俗,亦惟有抱此玄妙宗旨以终身已耳。



[


皋解


]


“ 此言神仙富贵,非有两途,故得乾坤浩气,追溯轩黄唐尧气象,乃是真高古。若乃草木衣食,形容


枯槁,仅山泽之癯,非神仙也。即相如大人赋意。


“此说亦妙。



这一品的前四句,写与自然同化的“畸人”精神境界,来说明“高古”的特色 。所谓“畸人”



《庄子•大宗


师》云 :


“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



“侔 于天”即同乎自然也,也即是所谓的“真人”


,其《徐无鬼》篇云:

“古


之真人,以天待人,不以人入天。


”又说:

< p>
“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



《大宗师》


篇又说:


‘右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 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不知说生,不知恶死”



“倏然而往,倏然


而来。

”乘真,即乘天地自然的真气而上升天界,故《说文》云:


“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 。


”李白《古凤》云:


“西


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畸人,就是道家心目中的理想的人物,是既无 “机心”在















































7


胸、 又无“机事”缠身的超尘拔俗之人,与世俗追逐名利之人有天壤之别。


“泛彼浩劫,窅然 空踪。


”说的是畸人


超度了人世之种种劫难,升入飘渺遥远的仙 境,浩瀚的太空中早已不见其踪迹。远离世俗,脱略人间,即是高古


的畸人之精神世界。 中四句是描写畸人升天后,夜空一片寂寞、空旷、幽静、澄碧的状态,是以自然风景来显示


高古的境界,月光是明朗的,长风是凉爽的,华山是幽深的,钟声是清脆的,这就是高古的“畸人”曾经所在的


地方。


“畸人”虽已升迁,而留下的这个环境仍充满了高古的气 氛。上四句可以理解为诗人根据古代传说的一种


想象,中四句是对诗人所处环境的感受, 而后四句则是写诗人与“畸人”相同的心理状态。虚,空也;伫,立也。


神素,指纯洁心 灵世界。脱然,超越。畦封,疆界。这两句是说一种超脱于尘世、与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独寄

< br>心于黄帝、唐尧的太古纯朴之世,倾身于玄妙之宗旨,而与世俗落落不相入。进一步写高古之心态。这种“ 高古”


之作,可以李白的《山中问答》为例:


“问余何事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没有 一点人世尘埃的污染,悠闲超脱而清净高洁。




《诗品》所论“高古”


,与刘勰之《体性》篇中所论“远奥”有接近之处,这 就是在于它们都体现了道家的


玄远之思,超脱世俗的精神境界。但它们之间又有很大的不 同:刘勰指的是广义的文章之风格,虽也包括了诗歌


在内,然而主要是指语言风格说的, 而《诗品》则是说诗歌的意境风格,它更突现了高古的精神境界。唐代皎然


在《诗式》中 论诗的风格有十九字,每个字代表一种风格类型,其中也有“高”


,他的解释是:


“风韵朗畅。


”这


和《诗品》


“高古”也有接近的一面,但没有《诗品》的“古”的特色。严羽《沧浪诗话》中论诗之品则有九,


其中有“高”


,有“古”


,有“雄浑”


,有“飘逸”



“飘逸”接近于《诗品》的 “冲淡”


,而“高”



“古”则与《诗


品》之“高古”较为接近。杜甫在《解闷》十二首之八中曾写王维道:

< br>“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漫寒藤,最


传秀句寰区满,未绝风流相国能。


”这是从儒家角度来看王维这样避世隐居的高人,儒家也尊重像长沮、桀溺、

< br>许由、巢父、伯夷、叔齐这样的高人,但是他们和道家心目中的高人、畸人还是有区别的。儒家的隐士只是 不受


名利的羁绊,不像道家的高人在整个心灵上超脱尘世。不过,在谢绝名利、超脱现实 方面还是有一致之处的,所


以庄子也很赞赏许由,多次说到尧让天下、许由不受的故事。







[


皋解


]


“ 此言典雅,非仅徵材广博之谓。盖有高韵古色,如兰亭金谷、洛社香山,名士风流,宛然在目,是


为典雅耳。




[


杨解


]


“ 高古矣,而或任质以为高,简率以为古,非极则也,故必进之以典雅。




[


浅解


]


“典则不枯,雅则不俗。




[


臆说


]


“ 典,乃典重。雅,即‘风雅’


‘雅饬’之雅。





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 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玉壶买春,







玉壶, 酒器。春有二解:


[


注释


]

< p>
“春,酒也。唐国史补:酒有郢之‘富水春’


,鸟程之‘若下春’


,荥阳之‘上


窟春’


,富平之‘石东春’


,剑南之‘烧春’



”此一义也。

< p>
[


浅解


]


“春,春景。 此言载酒游春,春光悉为我得,则


直以为买耳。孔平仲诗,


‘买 住青春费几钱’



杨万里诗‘种柳坚隄非买春’


”此又一义也。窃以为二说皆通,浅


解说较长。



赏雨茅屋。



茆即茅字,前言玉壶买春 ,比较华贵,见其典;此言赏雨茅屋,幽居自得,见其雅。



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坐中佳士,即 所谓“谈笑有鸿儒”


,自见其典;左右修竹,也正所谓“何可一日无此君”


,自见其雅。此二句


仍看作分说典雅,固无不可,即看作和前两句连在一起, 补说“买春”


“赏雨”之人和境,也未尝不可。



[


臆说


]


“ 言从中有佳士,正如左右之有修竹也。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白云,淡逸之 物也;初晴,开霁之初也。雨后新晴,白云卷舒,更见得大块文章雅润典则。幽鸟,幽僻之鸟

也。相逐,可解作鸟侣自相戏逐,也可解作鸟之雅致若与人相亲。总之,白云初晴,幽鸟相逐,一片天机,自 然


典雅。
















































8


[


臆说


]


“ 白云,对阴云黑雾看;幽鸟,对鸱鸣鹊噪看。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眠琴,犹言横 琴,言琴之眠于绿阴也,但比横琴更妙。横琴可以弹,眠琴却不一定弹,犹渊明抚无弦之琴,

但得琴中趣也。这样,与下句“上有飞瀑”自相配合、相掩映,可以看到人境双清,自然典雅。



[


臆说


]


“绿阴,非烈日也;飞瀑,非浊流也。二语高山流水,并有所寓。


< p>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落花无言,幽寂可想;人淡如菊,萧疏可知。于无字句处体会,其味弥永。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之”


犹此也,


就典雅说。


岁华犹言岁时。


“阳春召我以烟景,


大块假我以文章”



则书之岁华云者,


亦即


“一

< br>年好景君须记”之意云耳。幽赏未已,高谈转清,雅韵古色。庶几可读。



“典雅”一品写的是隐居“佳士”的形象。前四句是写“佳士”的居室及其幽闲的生活情状:茅 屋周围是修


长的竹林,


桌上放一壶春酒慢酌慢饮,


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内赏雨。


中四句写茅屋处在一个十分幽静的环境之中:< /p>


雨后初晴,天高气爽,幽鸟戏逐,欢歌和呜。此时“佳士”走出屋外,闲步赏景,置琴于绿 荫之下,面对飞瀑抚


琴吟诗,人境双清,雅致已极。后四句写“佳士”的精神状态和内心 世界:所谓“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亦即


是“冲淡”一品中“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的意思,说明“佳士”内心极其淡泊,既无“机心”亦无“机事”



“书


之岁华,其曰可读”



“岁华”


,即指岁时、时光,在这里是指上文所描写的幽雅景色,把它描 写到诗中,时时吟


诵又是多么美妙啊!司空图这里所说的“典雅”


,和儒家传统所说的“典雅”是很不同的。比如刘勰在《文心雕


龙•体性》篇中说的“ 典雅”


,则是儒家所推崇的“典雅”


,故云:

< br>“熔式经诰,方轨儒门。


”是积极进取,寻求仕


进,按儒 家伦理道德规范,严格要求自己,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目标的人格风范。其和《诗品》中的道家隐居高

< p>
土的典雅相去就甚远了。而《诗品》中的“典雅”


,则颇象《世说新语》中 那些“清谈名士”的风度、雅量,对


人生看得极为淡泊,


视世事 若尘埃。


雅和俗是相对的,


但是儒家所说的雅俗和道家所说的雅 俗,


又是极不相同的。


儒家的雅是以礼义为准则,建立在入世基 础上的,所谓俗则是指不懂礼义、文化水准很低的人而言的。道家的雅


是以任乎自然为准 则,建立在出世基础上的,所谓俗是指世俗人间。所以,司空图的“典雅”可举王维的《辋川

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 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


醉,狂歌五柳前。


”桃花源一般的田园生活,其实,那也是现实社会之中,但作者的精神却已超脱于现实,诚如

< p>
陶渊明所说:虽“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


皋解


]


“ 此言诗乐同源。所以荡涤邪秽,消融滓渣。后人出言腐杂,所以少此段工夫。苟非洗涤心源,独立


物表,储精太素,游刃于虚,熟能几此?”



[


杨解


]


“ 或者搬演书籍,专务采色,使阅者如游骨董敞,搭彩市,非不煊烂华美,而陈垢错杂,绝难悦目,


岂典雅哉!故进之以洗炼。




[


浅解


]


“ 凡物之清洁出于洗,凡物之精熟出于炼。



]


[


臆说


]


“不洗不净,不炼不纯。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 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 ,明月前身。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


浅解


]


“ 金银出于矿铅,未洗炼者不足重也。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缁,黑也;磷 ,薄也。论语阳货: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


浅解


]

“超心炼治,言其心之超而炼冶之无巳时也。缁、磷,非美质也。洗炼功到,则不美者可使之美,不


新者可使之新,虽缁、磷亦绝觉可爱。一作活字用。缁所以染之使新,磷所以磨之使新,洗伐之功 。深入无际,


则新而益求其新,有令人最足爱者。


< p>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空潭言其明净,古镜方其精莹。明净则淘泻春光,清彻到底;精莹则照映神态,织屑毕现,均喻洗炼之功。
















































9


[


臆说


]


“ 空潭而曰泻春,则澄清彻底可知;古镜而曰照神,则一无蒙翳可知。


< br>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体素 ,即易文言“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之体,谓以素为体也。因体之素以储其洁,则净而又净,毫无垢秽矣。


乘月,即晋书庾亮命傅“诸佐史殷浩等乘月登南楼”之乘,谓趁月光之纯洁也。返真,有二解,庄 子大宗师篇:


“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


”此反真指还其本来,可看作仙人化形以登天,则还


其本来者,即体素储洁之精 也。二句一义,合讲洗炼。庄子秋水篇:


“北海若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


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则反真云者,又有道家炼气 炼性还其本始之意。此又二句分讲,以“体


素储洁”状洗字,以“乘月返真”状炼字。< /p>



[


臆说


] < /p>


“体素储洁,曰白曰坚,本质自好。乘月返真,炼气归神。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



星气,皎洁之光;阴铿经丰城剑池诗:


“无复连星气,空余似月池。

< p>
”幽人,幽隐之人;孟浩然上巳日诗:


“浴


蚕逢姹 女,采艾值幽人。


”星气,有体素储洁意;幽人,有乘月返真意。载,发语词。载瞻载歌 ,谓瞻之而可见,


歌之而可思。



[


臆说


]


“星辰无暗光,幽人无秽行。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今日,犹当下 也。前身,犹前生也。以流水之清净,当下就有洗的功能;似明月之皓洁,又不知几生修到,

顿觉前生曾经炼的工夫。



[


注释


]


“ 言流水是我今之日,而活泼无穷,明月是我前之身,而修因有素也。今字有当前指点意,前字有三


生夙业意,二语使人神往。




“洗炼”一品看来是讲的一种艺术技巧,但实际上也是说的一种诗歌的境界。此言诗境务必达到一种自然纯


净、返归本体的状态,而绝无世俗尘垢之掺合,故云:


“如矿出金, 如铅出银。


”所谓“超心冶炼”


,是说这不是

< br>人为雕琢之冶炼,


而是以超脱世俗之心,


于意想中


“冶炼”


之,


则自然落尽一切杂质,


而显其素洁之本体。



“绝

爱淄磷”


,研究者们有两种解释:一是把“绝”作“弃绝”解,谓在冶炼过程中必须 对矿中所含淄磷之石弃之不


爱,方可得纯净之金银。


(祖保泉说 )一是把“绝”解作“绝对”



“绝爱”是很爱的意思,云此句 之意谓:


“洗炼


功到,则不美者可使之美,不新者可使之新,虽 淄、磷亦觉可爱。



(见杨廷芝浅解)按:

“淄磷”当源出《论语•


阳货》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


”意思是:坚固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纯白 的东西染也染不


黑。此当以杨解为较妥,非言“淄磷”本身可爱,而自“超心冶炼”视之 ,则其中所含金银原质自然清晰呈现。


若以人工冶炼,


虽极尽工 巧亦不可得最纯净之金银。


故如


“空潭泻春,

< br>古镜照神”



颇如老子所说的:


“大巧若拙。



空潭是指清澈见底而无丝毫尘埃的潭水,故能把 所有春光映现出来;古镜并不一定能照出人形貌上的纤细之处,


但却最能从中看出真实神 态,因为它在朦朦胧胧之中,要靠你的想像力去补充。


“体素”即《庄子•刻意》篇说的 :


“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无知无欲,无所与杂,纯真素朴, 是为储洁。故如得道仙人,脱略尘俗,而乘月光返


回天庭。所谓“返真”


,即是返归自然。


《庄子•秋水》篇云:


“北海若曰, 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


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又《大宗师》篇云:


“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 /p>


”能


达到这种境界,则瞻望星辰,载歌幽人,怡然自得矣。今日如 流水般洁净,皆因纯静皎洁的明月是吾前身也。全


篇都是以“真人”之心态来比喻“洗炼 ”之诗境。这种“洗炼”的诗歌,也许可以举王昌龄的诗《芙蓉楼送辛渐》


为例: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 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既是一 片冰清玉洁的纯净心灵,


又是脱尽铅华的朴素艺术形式。这种“洗炼”不是人工至极的精 密凝练,而是归真返朴的纯净本色。此又道家之


“洗炼”不同于儒家之“洗炼”也。







[


皋解


]


“ 此言气体卑靡,筋力不足,皆由不善养之故。惟蓄积于中者既实而强,即贾其余勇,犹不衰竭,此


亦止李、杜、韩三家为得其全,其余诸家,各有分数之差矣。




[


杨解


]


“然或洗炼太过,骨肉并销,则体弱不足起其文,故进之以劲健。


< p>


[


浅解


]


“劲则不敝,健则不息。




[


臆说


]


“劲健,总言横竖有力也。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10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 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行,运行,谓 人运之以行也。行神则劲气直达,绝无阻碍,故云如空;行气则硬语盘空,苍莽横亘,故云如

虹。力写劲健二字。李重华贞一齐诗说谓:


“杜以神行气,李以气举神。

< p>



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杜甫秋兴诗“ 巫山巫峡气萧森”


,正以其千寻壁立,阴森可怕。以巫峡千寻之险峻,而能走云连风于其 间,


足见大气流行,正是劲健二字最形象化的描写。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真,真力也, 亦真气也;强,强力也,亦劲气也。所饮者真,所茹者强,则真力弥满,劲气充周矣。曰饮,

曰茹,正见得经过消化,化为己有,所以再补一句“蓄素守心”


,才见得蓄之于平日 ,存之于胸,是集义所生,


非义袭而取之矣。一说:素,太素之素,本质也。中,内之谓 也。凡物之有采色者久而必变,而惟蓄素则始终不


变。凡物之有待于外者不能久,而惟守 乎中则无一时或失。此说见浅解。



[


臆说


]


“ 用真用强,守之以中,不中则为愚,不中则强为戇。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易乾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劲健之风格似之。能如是,始可谓之 存雄。庄子天下篇:


“天地其壮


乎?施存雄而无术。

< p>
”此说明惠施意在胜人,但知存雄不知守雌。此用易之“行健”与庄之“存雄”说明劲健之


风格,同时亦总结以前所举各例,谓可比以行健,也可称为存雄。



天地与立,神化攸同。



再承上文,< /p>


“喻彼行健”


,即天地亦可与之并立,如天地之终古不敝。这是劲 的作用。


“是谓存雄”


,则天地之


存神 造化,亦无不与之同功。这是真的存雄,同时又是健的作用。



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期,要也。御 ,统驭也。实,虚实之实,言充实于中。终,始终之终,言久而不变。


“期之以实”


,则不同虚


骄之气,得其所以劲。


“御之以 终”


,则并无间断之时,得其所以健。两“之”字分指劲健字。



“劲健”本是一种强劲有力、壮健宏伟的风格,但《诗品》中的“劲健”不同于一般经由 人力奋斗而达到的


“劲健”


,而是“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而显 出的“劲健”


。故而首四句所描写的是类似于“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 br>般的景象,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是“真人”



“畸人”从风而行的姿态气势,如《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列< /p>


子御风而行”



“巫峡千寻,走运连风”


,也是气势磅礴的自然景象,显示了“真气内充”


< p>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


不息”的劲健特点。中四句则是强调这种“劲健”的 力量来自于自然本体,


“饮真茹强”就是“真体内充”



“饮


之太和”


,指内心充满了阴阳和合之元气 、真气,


“蓄素守中”就是“素处以默”


,指没有任何杂念、欲 求,能以


虚静之心胸容纳太和之真气,方可为“劲健”奠定基础。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其意与“雄浑”一品中的“返


虚入 浑,积健为雄”是差不多的。


“存雄”源出《庄子•天下》篇,其云:

< br>“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


”是说惠


施欲存天地之雄 而无术,此“雄”即“天地之壮”也,而天地之壮则为自然之景观,而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此意

< br>亦源于老子《道德经》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


,谓深知其雄强,而安守于雌 柔,此即以柔克刚之意。故知


“存雄”实为保持自然之雄强也。故下四句说这种“劲健” 是与天地相并立,而有若自然造化之神妙。故而若能


“期之以实”


,则必可“御之以终”


。期者,求也;实者,充实于中,即“饮真茹强,蓄素守中”也 。御者,驾驭、


统率也。谓“劲健”之势非只一时,而可持之以恒,久而不变。


“劲健”与“雄浑”较为接近,而一在突出“浑”


一在突出“健”


。这种诗境可以李白的《扶风豪士歌》为例: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作人不倚将军


势,饮酒岂顾尚书期。抚长剑,一 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


桥边黄石 知吾心。


”豪气俊爽乃出于其自然本性,绝非人为做作,其脱略人世功名利禄,而内心雄 健磅礴壮气,


犹如清水白石而无任何污染也。







[


皋解


]


“ 此言富贵华美,出于天然,不是以堆金积玉为工。如春入园林,百卉向荣,自有生意,即老杜所云


‘前辈飞腾,


’余波绮丽’


。既不可以寒潭潦尽,亦岂 止雕缋盈眸。




[


杨解


]


“ 顾劲则多粗,健则易豪,故进之以绮丽。




[


浅解


]


“ 文绮光丽。此本然之绮丽,非同外至之绮丽。

















































11


[


臆说


]


“绮则丝丝入扣,丽则灿烂可观。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馀水畔,红杏 在林。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 ,良殚美襟。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



[


注释


]


“ 言神之所存者,必有其真富贵,乃能不以形迹之富贵为富贵,而可轻彼黄金也。




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


注释


]


“ 天地间物浓者易尽,尽则成枯,惟以澹自持者,其澹无穷,无穷则屡深。




[


浅解


]


“木质无文,而天下之至出焉,有味之而愈觉其无穷者,是乃真绮丽也。


”< /p>



雾馀水畔,红杏在林。



[


浅解


]


“ 雾馀者,雾已收而未尽收,雾縠霏微,


余阴晻霭于水畔,则水气与雾气交映成文。


”又:


“枝头红杏,


春色鲜明,而在林则灿烂 满目。


”案此二句分讲作两件事,则一句说绮,一句说丽。合看成一件事,则绮丽之景< /p>


象更为明显。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



[


注释


]


“ 华屋,华丽之屋也;画桥,绘画之桥也。月照于华屋,则屋之丹青刻镂者愈有精神;阴碧于画桥,


则桥之采色鲜妍者,愈形绚烂。碧阴,如杨柳之阴所覆皆碧也。




金尊酒满,伴客弹琴。



[


浅解


]


“ 酒满不必金樽,而金樽酒满,精光辉映,不期其绮丽而自绮丽。„„独自弹琴,何绮丽之有,伴客


则情文意美。虽不能名言其绮丽,而弦外之音,味外之味,其绮丽煞有可想见焉者。



案以上六句可以合看,统说富贵人家景象,亦即绮丽景 象。王直方诗话云:


“晏叔原小词云:


‘无低杨柳楼心


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晃无咎云:


“能作此语 ,定知不住三家村也。



”可与此说相参。


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


注释


]


“ 足,满足也;自足,不假外求也。取,取用也。殚,尽也。襟,襟怀也。美,好也。言抚斯境也,


取之于内,无不自足而有余,良足以殚一己之美襟而舒畅于怀抱也。




“绮丽”本指绮靡华丽,例如李白《古风》之一云:

< br>“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


”杜甫《偶题》亦云:


“前


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


”一般多指六朝华艳绮靡、采丽竞繁之 作,既颇多富贵气,而人为雕琢之痕迹亦较显露。


如鲍照批评颜延之所说:


“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


”然而,


《诗品》 中之“绮丽”则不同,诚如《皋解》


所说:


“此言富贵华美,出 于天然,不是以堆金积玉为工。


”亦如《浅解》所云:


“文绮光 丽,此本然之绮丽,非


同外至之绮丽。


”故首二句言“神存富贵 ,始轻黄金”


,黄金代表着具有形迹的富贵绮丽,而精神上的富贵绮丽则


自然也就看轻黄金了。人为雕琢的绮丽往往是一种外在的浓艳色彩,而内中其实是很空虚的,故云“浓尽 必枯”



而外表看来淡泊自然,其内里深处则常常是丰富而绮丽 的,故云“淡者屡深”


。此亦即东坡所说:


“质而实绮,癯


而实腴。



(苏辙《追和陶渊明诗引》所引 )中四句是对天然的绮丽景色之描写:清净的水边飘荡着淡淡的雾气,


林中的红杏呈现出 鲜艳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华丽的屋上,雕画的小桥深隐在碧绿的树荫之中。极其绮丽而

又极为自然,绝无人工雕琢之痕迹。后四句则以处于此天然绮丽风光中的隐居高士之悠闲自在的富贵生活,来 象


征这种天然绮丽的诗境。尊,即樽,酒杯,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诚; 殚,尽,诚可以充分地、


尽情地抒发自己的胸怀,是则绮丽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显示在读 者面前了。王昌龄《酉宫春怨》诗云:


“西宫夜


尽百花香,欲卷 朱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月色隐昭阳。


”并无浓墨艳彩,而绮丽风光,自然呈 现在读


者面前。







[


皋解


]


“ 此言凡诗文无论平奇浓淡,总以自然为贵。如太白逸才旷世,不假思议,固矣;少陵虽经营惨淡,


亦如无缝天衣。又如元白之平易,固矣;即东野长江之苦思刻骨,玉川长吉之凿险缒幽,义山飞卿之铺锦 列绣,


究亦自出机杼。若纯于矫强,毫无天趣,岂足名世。


”< /p>



[


杨解


] < /p>


“犹恐过于雕琢,沦入涩滞一途,纵使雕缋满目,终如翦采为花,而生气亡矣。故进之以自 然。




[


浅解


]


“ 自然则当然而然,不知其所以然而然。


















































12


俯 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



[


浅解


]


“ 首言随手拈来,头头是道,次言己所本有,毫不费力也。




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庄子天运篇:


“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此俱道之义。适亦往也。论语子罕篇:


“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


道未可与立。

< br>”此适往之义。既与道俱而再适往。自然无所勉强,如画工之笔极自然之妙,而着手成春矣。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


注释


]


“ 花之开也,非人为;岁之新也,非强致。如逢如瞻,则其理可知矣。


< br>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



与, 同予。真予我者不会被夺,强取得者仍归丧失,一自然一不自然也。



幽人空山,过雨采蘋。



如幽人之居空 山,不以人欲灭其天机,则反于自然。如雨后之采苹草,俱尔相值,行所无事,则出诸自然。

总之有生趣活泼纯任自然之意。



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薄言,语助词 ,犹“薄言酌之”之类,有随意指点之意。天钧,庄子齐物论:


“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 休乎


天钧”


,言任天而动,若泥在钧,惟甄者所为也。情悟,指 一时之情适有所悟。所悟者何?即此悠悠天钧,不假


一毫人力也。



[


杨解


]


“按王维构思,走入醋瓮,襄阳研精,眉毛尽脱,李长吉之呕出心血,柳柳州之玉倒佩琼琚,今读其


诗,有一语不自然否?且如离骚之披萝带荔,何殊牛鬼蛇神,而元微之以为清绝滔滔,樊宗师文佶屈聱 牙,读者


几难成句,而昌黎称其文从字顺,皆自然也。




[


臆脱


]


“情悟者,悟上文诸譬之自然也。悠悠,则与天时之自然等矣。




“自然”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最高的理想审美境界,它的哲学和 美学基础是在老庄所提倡的任乎自然,反


对人为。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篇中说:< /p>


“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


盖自然耳。


”因而此品首二句谓:


“俯拾即是,不取之邻。< /p>


”其意就是真正美的诗境是任其自然而得,不必着意去


搜寻,所以 下二句接着说:


“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俱道”



《庄子•天运》



“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道,即指自


然,若 能与自然而俱化,则着手而成春,无须竭力去追求。中四句进一步发挥此意,如花之开,如岁之新,皆为


自然而然之现象,非依人力而产生。


“真与不夺”之“真”


,即指自然之真,与,同予,此二句谓自然赋予者不会


丧失,欲凭人力而强得 者反而会失去。后四句言“幽人”居于空山,不以人欲而违天机,雨后闲步,偶见苹草,


随意采拾,亦非有意。


“薄言情悟”二句中之“薄言”


,为语助 词,如《诗经•周南•芣苡》云“采采芣苡,薄言采


之。



“情”


,情性,


本性,

即指自然天性。


“悠悠天钧”


,乃指天道之自在运行,


流转不息。


《庄子•齐物论》云:


“是


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


”天钧,别本作天均,成玄英疏云 :


“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


”意谓听任万

< br>物之自然平衡运行。这二句是说以自然之本性去领悟万物之自在变化。李白《峨眉山月歌》云:

< p>
“峨眉山月半轮


秋,隐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舟行于月夜江中,与山水浑然一体,如自然造化之


涌现,而无 一丝人工斧凿之痕迹。







[


皋解


]


“ 此言造物之功,发泄不尽,正以其有含蓄也。苦味浮躁浅露,竭尽无余,岂复有宏深境界,故写难


状景,仍含不尽之情,宛转悠扬,方得温柔敦厚之遗旨耳。


< br>


[


杨解


]

< br>“时至自然,进乎技矣,或者矢口而道,率意而陈,自诩天机,绝无余味,则又不能强人把玩也。故


进之以含蓄。




[


浅解


]


“ 含,衔也;蓄,积也。含虚而蓄实。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 沉浮。



如渌满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 ,万取一收。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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